严家老太婆到底是没有救成严善祥。
倒不是她不愿意自卖其身,而是她中风了。
先是看到自己儿子被人扒光了扔回来,再是听到儿子再次欠下了十两外债,又看到赌坊的人直接剁掉了自己儿子的一根手指,最后更是听到自己的亲亲好儿子说要将自己这个老母卖掉。
几番刺激之下,严家老太婆顺利地晕了过去。
待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还在地上躺着,而严善祥却不知所踪。
春寒料峭,如今的夜晚也并不暖和,老太婆的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脑后却什么都没枕。
在坚硬的地上躺了这么久,严家老太婆只觉得自己浑身酸痛。
可她如今却顾不得在意这些,她只是有些惶恐地想——儿子呢?
自己的儿子去了哪里?
会不会已经被赌场的人抓走了?
会不会是那些赌场的人将自己的儿子……杀了?
她下意识想爬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有点儿不听使唤。
那只虚弱无力的、苍老的手在她的努力下却只是在地上像蠕虫一般微微抽搐了几下,徒劳无力的扬起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土。
怎么回事?
恐惧在她的心中被逐渐放大。
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的手和脚怎么都动不了了?
在这寂静的夜晚,在这间并不算大的小院里,除了衣物轻轻摩擦出的细微声响,便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没有办法起身,也没有办法动弹,她只能仰面望着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子。
星子一闪一闪,似乎在前仰后合地嘲笑她。
自己会就这样默默死去吗?
在努力许久却发现无济于事后,老太婆张开了嘴——她要喊人,她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的儿子还等着她,她还没有看到自己孙子,她还没能过上好日子。
可那干瘪的嘴唇微微打开后,发出的只是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嘶哑尖利的呼喊声被死死地闷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更喊不出。
隔壁的悠娘已经熟睡,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隔壁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呜咽声。
吵死了。
她皱起了眉,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头埋到了柔软的被褥中。
再也听不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悠娘嘴角勾起,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睡眠。
……
静水巷的邻居们最近有些疑惑。
最近的日子似乎过得似乎有些太过平静了,他们似乎已经有几日没有听到那严家母子俩闹出的动静了。
有那知情的,撇撇嘴不屑地道:“那日我恰好在家,隔着窗户我可是看到了,那严善祥被人光着身子赶了回来。”
这时一旁另一个人搭话:“是呢,我离得更近,那天那赌场来的人块头可大哩,手里还拎着砍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没一会儿那严家就传出来了哭喊声,那严善祥叫得可惨哩!”
说着他脸色一变:“你说……那严家母子俩该不会是被弄死了吧?”
一时间众人纷纷骇然,对视一眼后,纷纷闭紧了嘴巴。
就在人群正打算散去的时候,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哪里,那天过了一阵儿,那严善祥便自己出门了。”
众人抬眼一看,见正是悠娘的母亲。
悠娘一家正是住在那严家隔壁,平日里没少被那家人烦扰,眼下见了悠娘的母亲,众人纷纷露出了同情的目光:“那老泼妇最近该是没少骂人吧?”
悠娘的母亲面色一顿,表情微妙:“最近竟没有听见她骂人……”
有人道:“是不是不在家出门借钱了?”
另一人摇摇头:“如今哪还有人愿意将钱借给他们家。”
悠娘的母亲面露思忖:“似乎也不曾看见她出门……”
接着众人对视一眼,均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这人别是死在了屋里吧?
悠娘的母亲表情惶惶:“不如我们去看一眼吧,别是出了什么事?”
严家母子二人不是什么好人,邻居们也早受够了他们,并不关心他们母子俩如何,但悠娘一家却是热情良善,与一众邻居相处极好,因此原本不想去的众人,看在悠娘母亲的面子,决定还是一起走一遭。
然而他们还未走到严家,便见一个彪形大汉拖着一个犹如烂泥的人向严家走去了,众人定睛一看——那不是严善祥么?
只见严善祥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恶臭,被人拖在地上还不住地发出哀嚎声,再看他双手双脚俱是绵软无力,眼见着便是被人废了。
静水巷的街坊们那里见过这样地阵仗,有人想要退缩,却被一旁胆大的邻居拉了来:“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这等热闹可不是能经常见到的,不如一起瞅瞅去?我们站远点,料想也不会怎么样。”
众人颇觉有理,于是在场的众人竟无一人离开,竟是远远地坠在了后头暗中观察。
那赌场的一众打手见他们并没有上来添乱,便也随他们去了。
很快便到了严家门口,那拖着严善祥的人将他扔在自己家门前,便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等着严顺祥敲门。
严顺祥像块破布一样被丢在了自家家门口,他死命的蠕动了两下,才够上自己家大门,无力地敲响了门。
然而屋里却没有动静。
一旁的赌场打手们见状不满,一嘴巴子抽在了他的脸上,直将他的牙都打掉了一颗。
“这么点力气糊弄谁呢?没劲儿就给我喊!”
严善祥顾不得狼狈,慌忙扯开嗓子嚎了起来:“娘啊!快开门啊!再不开门儿子要被人打死了啊!”
门内的钱家老太婆早已陷入昏睡状态,迷迷糊糊中被自己的儿子惊醒,急得“呜呜”出声,然而这点声响却无法传到门外。
门外的众人耐心即将耗尽,在那严善祥又被抽了一巴掌后,方才那胆子大的邻居在一旁说道:“这位壮士勇武,只是这家已经好几日没什么动静了,我们方才便打算过来瞧瞧的,这人怕是可能已经……”
赌场的打手们听懂了那邻居的话,领头那人暗骂一声“晦气”,甚至还冲那邻居道了声谢,这才指挥手下将门撞开。
好在严家这大门时间已经不短,赌场来的人又各个高马大,这门没有多久便被撞开了。
一开门,众人便被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