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量劫以一种近乎荒唐的方式戛然而止,洪荒天地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了短暂的真空与沉寂。煞气消散,因果平复,但天地间弥漫的那种无形压抑感,却并未减轻分毫。那袭青衫所过之处,万物噤声,众生垂首,已然成了比天道更令人敬畏的无上禁忌。
然而,天道运转,自有其韧性。旧的纪元落幕,新的时代主角便在废墟与寂静中,开始登上舞台。
洪荒西北,某处先天息壤汇聚的灵秀山谷。
女娲娘娘自紫霄宫归来后,便一直于此静修,参悟鸿钧道祖所授的造化大道。她心有所感,自己的成圣机缘,便应在这“造化”二字之上。然而,那青衫道尊挥手间抹除万灵、终结量劫的景象,如同梦魇般萦绕心头,让她对“创造”与“毁灭”有了更深邃,也更迷茫的认知。
这一日,她漫步于山谷溪流之畔,见水中自身倒影,又观天地间万族繁衍,却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一种莫名的孤寂与创造冲动在她心中交织。她取出造化至宝“九天息壤”与“三光神水”,遵循着道心指引,开始以无上造化神通,抟土造物。
起初,所造之物或鸟首人身,或蛇尾兽躯,皆不尽如人意,灵性蒙昧。女娲凝神静思,回想着道祖所讲,观想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形……最终,她福至心灵,以自身道体为蓝本,辅以开天精义,小心翼翼地捏出了第一个四肢俱全、五官分明的“人”!
此物一出,天地骤然共鸣!虚空生雷,道韵显化!那泥人落地,便吸纳先天灵气,化作血肉之躯,睁开了懵懂而清亮的双眼,对着女娲叩拜,口称:“圣母!”
“成了!”女娲心中涌起无限喜悦,她明了,此便是她的成圣之机!她不再犹豫,全力运转造化法则,引动山河鼎,以柳枝沾取息壤神水,漫天挥洒。泥点落地,皆化作一个个鲜活的人族,转眼间便有了万千之数,汇聚于山谷之中,生机勃勃,气象万千!
“嗡——!”
天道感应到这蕴含无限潜力、契合造化真谛的新生种族诞生,降下无边功德!煌煌金色光柱,如同天河倒灌,自九天之上垂落,携带着浩瀚无匹的天道气息与磅礴气运,精准地笼罩向女娲!
功德金云笼罩亿万里,瑞彩千条,霞光万道!洪荒众生皆有所感,无数目光投向西北方向。
女娲沐浴在无量开天功德之中,气息以恐怖的速度攀升!准圣壁垒如同薄纸般被捅破,她的元神与天道相合,一股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威严圣威,如同潮水般,以她为中心,向着整个洪荒天地席卷而去!
“今日,吾女娲,造人成圣!”
圣音传遍洪荒,万道和鸣,众生心生感应,无不朝着西北方向躬身行礼,口称:“拜见女娲圣人!”
成圣异象持续了许久,方才缓缓收敛。女娲立于虚空,周身圣光缭绕,气息浩瀚如渊,已然是万劫不灭的天道圣人。她看着下方跪拜的初生人族,眼中充满了慈爱与责任感。
然而,就在这圣威弥漫,众生朝拜的庄严时刻,女娲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远处一座不起眼的山峦。
山巅之上,一袭青衫,负手而立。
正是陈御风。
他不知何时来到此地,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看客。女娲那足以让准圣跪伏、令万灵颤栗的圣人威压,席卷到他身前时,却如同清风拂过山岗,未能引起他衣角的丝毫波动,甚至未能让他淡漠的眼神产生一丝涟漪。
他就那样平静地看着,看着女娲造人,看着功德降临,看着女娲成圣。眼神之中,没有惊讶,没有赞叹,没有敬畏,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欠奉。那目光,与他在紫霄宫看鸿钧讲道,在不周山看祖巫争斗时,一般无二。
仿佛眼前这开天辟地后第一位圣人诞生的宏大场面,与他平日里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并无本质区别。
女娲圣人刚刚成就混元道果、俯瞰众生的喜悦与威严,在对上那双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睛时,不由得微微一滞。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这新得的、足以撼动洪荒的圣人威能,在那青衫存在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就像是一面映照万物的镜子,又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任你外界风起云涌,圣人出世,他自岿然不动,映照一切,却又不容万物。
陈御风并未停留太久,也未发一言。在女娲成圣的异象彻底平息,众生仍在朝拜之际,他便已收回了目光,仿佛看了一场索然无味的戏码,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融于虚空,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他未曾对“造人”这一奇迹,对“成圣”这一壮举,流露出丝毫的兴趣或评价。
他的到来与离去,无声无息,却像一道无形的刻痕,深深烙印在了女娲圣人初成的道心之上。让她明白,这洪荒,并非仅有天道至高。在那之上,或许还存在着一重连圣人也无法理解、无法触及的……绝对领域。
女娲成圣,开启了洪荒的圣人时代。紧随其后,感受到压力与机缘的三清,亦相继立教,引动开天功德,证道成圣。
昆仑山,老子立人教,太极图定地水火风,天地玄黄玲珑塔护持己身,太清仙光直冲霄汉,昭告洪荒:“吾为太清道德天尊老子,今立人教,教化人族,以太极图镇压气运!”
玉虚宫,元始天尊立阐教,盘古幡撕裂混沌,阐述天道至理,玉清仙光笼罩亿万里:“吾为玉清元始天尊,今立阐教,阐述天道,顺天应人,以盘古幡镇压气运!”
金鳌岛,通天教主立截教,诛仙四剑煞气冲霄,为众生截取一线生机,上清仙光霸道绝伦:“吾为上清灵宝天尊通天,今立截教,有教无类,截取天机,以诛仙剑阵镇压气运!”
三道恢弘圣威接连爆发,震撼洪荒,标志着玄门正统三位圣人的诞生,天道气运为之大涨。
然而,有趣的是,当三清的圣威试图如同女娲那般,自然覆盖洪荒,宣示圣人威严时,每当其威压掠过某些特定区域——往往是陈御风短暂停留或正途经之地——那足以令大罗金仙窒息的圣威,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元始天尊曾刻意将圣威凝聚,扫过陈御风正在一条溪边取水的身影,试图试探。结果圣威临近,陈御风连取水的动作都未曾有半分迟滞,仿佛那圣威只是阳光下的泡沫。元始天尊脸色铁青地收回了威压,沉默良久。
通天教主也曾以诛仙剑意隔空遥望,战意微起,但感受到那股深不见底、连天道都能屏蔽的漠然,最终还是按下了青萍剑,只是眼中光芒愈发炽烈与复杂。
老子则始终淡然,仿佛早已预料,从未试图以圣威去触及那道青衫。
圣人时代降临了,但每一位新晋圣人,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头顶的苍穹,并非只有天道。还有一袭超然物外、无视圣威的青衫,如同一座无言的山岳,矗立在圣道之前,提醒着他们混元道果并非终点。
而在西方,贫瘠的灵山之上,接引、准提感受着东方接连成圣的浩大气象,又回想起紫霄宫中那噩梦般的经历,面色愈发疾苦。他们能感觉到,那青衫道尊,似乎对东方、对玄门,并无特殊“关照”,这或许……是西方的机会?
准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与接引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鼓动全身法力,发下四十八道大宏愿,向天道“借贷”无量功德!
“我若证得无上菩提……不取无上正觉……”
“我作佛时……国无地狱饿鬼禽畜……不取正觉……”
宏大而悲愿的声音响彻西方,天道感应,虽功德不如三清女娲雄厚,却也勉强足够,化作两道金色光柱落下!
接引、准提气息暴涨,终于借此取巧之法,艰难地踏入了圣境!
“今日,吾接引(准提),立西方教,发宏愿度尽众生,证道成圣!”
西方二圣诞生,圣威同样试图笼罩洪荒。然而,当那带着寂灭与度化之意的圣威,蔓延至陈御风正在一处山林间,尝试辨识某种新发现的可食用菌类之时——
陈御风微微蹙眉,觉得这新出现的“声音”带着一股强行“说服”的意味,比之前的几种圣威更显……呱噪。
他头也未抬,只是对着西方灵山的方向,平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闭嘴。”
二字出口,跨越无尽空间,直接作用在接引、准提的圣人本源之上。
正在感受成圣玄妙、准备宣讲西方妙法的接引与准提,只觉得元神猛地一窒,那宏大的愿力与圣人之言,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掐断!神通反噬之下,两人圣躯剧震,周身刚刚凝聚的圣光都黯淡了几分,差点直接从刚刚稳固的圣位上跌落下来!
两人面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再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甚至连成圣的喜悦都被冲散了大半。
自此,诸圣皆知,在那位青衫道尊面前,圣人威仪,不过是个笑话。他不理会时,你可安然存在;他若觉得你聒噪,即便已成圣,亦需……闭嘴。
洪荒,进入了圣人时代,却也是一个圣人之上,犹有道尊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