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镇的初冬总裹着层棉絮似的白汽，连片的棉田从镇口铺到河湾，刚摘的籽棉堆在院坝里像座座小山，轧棉房的木机声 “咔嗒咔嗒” 响，风一吹，带着棉尘的冷意扑满脸，连呼吸都觉得呛 —— 林薇抱着薄荷苗下车时，叶片的翠绿蒙着层细棉尘，叶尖卷得像轧棉机的铁齿，脉心珠碎片泛着浑浊的白，像浸了棉尘的露水：“是‘尘湿壅肺伴呼吸急促’的脉气，棉农秋冬总在轧棉房待着，棉尘堵了气道，河湾的湿寒又裹着尘，肺里的气转不动，老病号最易栽。”
“医官！快跟俺去救俺爹！” 个扎着蓝布头巾的姑娘抱着半袋皮棉跑过来，头巾上沾着棉絮，姑娘的睫毛上都挂着细尘，急得声音发哑：“爹在轧棉房里轧棉时突然倒了！抬出来时脸白得像皮棉，喘得像破风箱，喝了棉籽汤也没缓过来，反而咳得更凶！” 姑娘叫阿棉，是镇里的轧棉能手，她家的轧棉房开了十年，她爹每天天不亮就进去轧棉，今年偏就栽在了棉尘里。
跟着阿棉往轧棉房跑，脚下的路铺着晒干的棉秆，踩上去 “咔嚓” 响，轧棉房的木机声越来越近，门口飘着的白汽里都裹着棉尘 —— 几个棉农围着躺在草席上的老人，手忙脚乱地拍后背，老人蜷在草席上，胸口起伏得像要炸开，每喘一下都带着 “嘶嘶” 的杂音，嘴角挂着带棉尘的白沫，手里还攥着半截轧棉用的木柄。
沈知远刚要上前，小石头突然攥住他的衣角，眼神亮得发紧：“沈叔叔，让俺先诊！俺能行！” 他蹲下身，先摸老人的颈动脉 —— 跳得又沉又快，像轧棉机卡住的木轴；再搭脉，指尖按在腕上，脉气沉涩如堵了棉絮，还带着颤，像被棉尘裹住的棉秆；掀开眼皮，眼白泛着红，舌苔白腻得沾着细尘，刮一下都能掉渣。“是尘湿壅肺！棉尘堵了气道，还裹着湿寒，光靠熬药来不及！” 小石头的声音比往常稳了三分，他转头朝林薇喊：“林薇姐姐，把药箱里的‘测氧仪’和‘胸扩仪’拿出来！还有‘粉尘检测仪’！”
阿棉凑过来，盯着林薇从药箱里取出的三样东西，眼睛都直了：左边是上次见过的铜壳测氧仪，中间是个带着帆布带的木框仪器 —— 框上缠着棉线缝的布带，还连着个能捏动的皮囊；右边是个更小的铜盒，盒上有个细缝，像只小眼睛。“这…… 这俩新玩意儿是啥？比测氧仪还怪！” 阿棉的手都不敢碰，生怕碰坏了。
“这个是‘胸扩仪’，能帮着肺呼气吸气。” 小石头拿起那个木框仪器，手指在帆布带上捏了捏，布带的棉线蹭着指尖，“这个是‘粉尘检测仪’，能测空气里的棉尘多不多，棉尘太多就会堵肺。” 他边说边把测氧仪的细铜针扎在老人指尖，铜针穿过沾着棉尘的皮肤，指针慢慢转起来，最后停在 “五成五”—— 比上次薯镇的还低！“血氧只有五成五！得先补氧，再用胸扩仪帮着通气！” 小石头的额头冒了汗，却没慌，他学着林薇上次的样子，把氧囊的竹管对准老人鼻孔，固定好布带。
沈知远站在旁边，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 这是小石头第一次独立主导急救，得让他自己闯闯。林薇凑过去，小声提醒：“胸扩仪的压力要调，先从最小的劲儿开始，别太急。” 小石头赶紧点头，把胸扩仪的木框卡在老人胸口，帆布带绕到后背系紧，然后捏动皮囊 —— 一开始捏得太用力，老人突然咳起来，嘴角的白沫更多了，阿棉吓得叫出声：“咋回事？是不是弄疼俺爹了？”
小石头的手僵了一下，赶紧松开皮囊，额头上的汗滴在草席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深吸一口气，想起沈知远说的 “按脉气调劲儿”，又摸了摸老人的脉 —— 还是沉涩，但比刚才多了点搏动。“是压力太大，把肺挤着了。” 他调整了帆布带的松紧，再轻轻捏动皮囊，这次捏得慢了些，力道也轻了，老人的咳嗽慢慢停了，胸口的起伏也匀了些。“这样就对了，” 陆衍笑着说，“肺像朵棉絮，得轻着揉，太用力会揉坏。”
苏沐这时已经在院坝里支起了灶，手里拿着刚从阿棉家找的炒棉籽壳 —— 是去年晒的，深褐色，带着股焦香，还有从河湾采的水芹菜：“棉镇的尘湿得用棉籽壳来化，炒棉籽壳能温肺除尘，比薯梗更贴棉镇的脉气；水芹菜能祛湿，再配茯苓、生姜，加把棉籽熬，借棉地的气助药效。” 她边说边把棉籽壳剪成小段，棉絮飘在风里，像小小的雪花。
小石头这时想起粉尘检测仪，赶紧把它凑到轧棉房门口，细缝对着飘出的白汽，铜盒里的指针慢慢转起来，最后停在 “九” 的刻度上 —— 苏沐之前说过，超过 “六” 就危险！“阿棉姐！轧棉房的粉尘超标太多了！以后进房得先开窗户通风，再戴个棉口罩，不然还会犯病！” 小石头把检测仪递给阿棉，阿棉看着指针，脸都白了：“俺们一直以为棉尘不碍事，没想到这么毒！”
可没等药熬好，氧囊的气又快空了，胸扩仪的皮囊也有点瘪。阿棉慌得直搓手：“这可咋整？气又没了！” 小石头突然想起轧棉房旁边有口井，井边的风大，还干净。他拉着阿棉往井边跑，把氧囊的竹管对着井口，让风灌进囊里，阿棉赶紧帮着捏皮囊，风裹着井水的凉气灌进囊里，再送到老人嘴边 —— 比上次薯镇的窖口通风更管用，测氧仪的指针慢慢爬到了 “六成五”！
“药熬好啦！” 苏沐端着药碗跑过来，药里飘着棉籽的淡香，还有水芹菜的清苦。小石头接过药碗，吹凉了，用小勺慢慢喂进老人嘴里 —— 这次他没让别人帮忙，自己稳稳地托着老人的头，药汁顺着嘴角流进嘴里，老人没再咳，还咽了两口。过了一刻钟，测氧仪的指针爬到了 “七成二”，老人的眼睛慢慢睁开，能小声说 “渴” 了。
太阳偏西时，老人已经能靠在椅上喝药粥，胸扩仪还在轻轻帮着通气，测氧仪的指针稳稳停在 “八成三”，嘴角的白沫也没了。阿棉捧着粉尘检测仪，翻来覆去地看：“这玩意儿比俺们用嘴尝尘准多了，以后每天进轧棉房都先测测！” 小石头笑着把测氧仪和胸扩仪的用法写在纸上，递给阿棉：“测氧仪低于七成就要用氧囊，胸扩仪的压力要轻，记牢了。”
苏沐把方子写在棉木板上，特意标注：“尘湿急时用测氧仪（低于六成用氧囊 + 胸扩仪），轧棉房先通风测尘（低于六才进），炒棉籽壳配水芹菜熬药，加棉籽增温”，交给阿棉：“以后轧棉别待太久，每半个时辰就出来透透气，按这个法子来，保准没事。” 小石头把自己画的仪器图送给阿棉，图上的胸扩仪画着棉线布带，粉尘检测仪标着 “超过六危险”，阿棉小心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兜里。
离开棉镇时，阿棉往马车上塞了不少皮棉、炒棉籽壳，还有袋刚轧好的棉籽。“下次来，俺给你们做棉絮袄！” 阿棉站在轧棉房门口，挥着粉尘检测仪喊，头巾上的棉絮在风里飘。林薇靠在车边，手里攥着朵棉絮，薄荷苗的叶片已不再卷，翠绿得发亮。沈知远递给小石头一块烤棉籽：“尝尝，这是你独立救的人，棉籽香不香？” 小石头咬了一口，香得发脆，使劲点头：“香！还知道了胸扩仪要调压力，粉尘要测，以后再遇到尘湿的病，俺也能独当一面了！”
马车驶离棉镇，身后的棉田在夕阳里泛着金，棉絮飘落在车辙旁，像铺了层碎雪。车厢里，烤棉籽的香混着药香，小石头捧着笔记本，在 “心仪辅助” 那页写下：“测氧仪看血氧（低于六成用氧囊 + 胸扩仪），粉尘检测仪测尘（低于六安全），炒棉籽壳配水芹菜化尘湿”，还画了个小小的轧棉房。陆衍凑过来，笑着说：“现在不仅会用仪器，还能调仪器、教别人用，以后就是个真正的小医官了。”
沈知远和林薇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小石头刚才调整胸廓仪时认真的样子 —— 那是烤棉籽的香，是棉镇的暖，更是 “古法打底，新仪救命” 的成长香。马车跑在初冬的路上，风里带着棉香和药香，小石头的笔记本上，又多了一页沉甸甸的收获，随着车轮转，飘向更远处的烟火里，也飘向他成为医官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