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的手还压在肚子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何晴没再问第二遍，只是把水杯重新递到他嘴边，声音压得极低：“喝一口，别让人看出你在硬撑。”
他抿了点水，喉结动了一下，视线依旧钉在后台通道的方向。那个穿灰背心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但导播台旁边的记录板上，还留着一道刚写下的标记——“c-7已触发”。
“你看到了？”他问。
“什么？”
“刚才那块板。”他微微偏头，“有人改了流程顺序，把‘食材接力’提前了。这不是原定安排。”
何晴皱眉，回想起节目组昨天发的流程表，确实不一样。“谁有权限动这个？”
“后台调度员。”他说，“或者……冒充调度员的人。”
她明白了，眼神一沉：“你是说，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普通工作人员？”
陈宇默没回答，而是抬起手，慢慢卷起袖口。手臂内侧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蒙眼的时候，眼罩内侧有点刺痒。我没在意，以为是布料问题。但现在想想，它只在我靠近c-7碗时开始发烫。”
“所以不是巴豆粉？”她声音微紧。
“可能混了别的东西。”他摇头，“滑石粉让手滑，刺激粉干扰判断，再加上计分板卡顿、路线误导……这不是临时起意，是整套设计好的绊子。”
何晴沉默了几秒，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走，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起身，动作尽量自然。陈宇默脚步虚浮，但她扶得很稳，一路带着他绕过主舞台，穿过一条窄小的备场通道，来到角落里的临时休息区。这里堆放着几箱道具饮料，灯光昏暗，摄像头角度也被遮挡了一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转身面对他，语气不再掩饰担忧。
“疼是真疼，但还能动。”他靠在墙边，喘了口气，“关键是不能乱动。现在揭穿他，节目就得停，证据也不够。可要是继续忍，只会被逼进死角。”
“那就别忍。”她说，“我们反过来盯他。”
“怎么盯？他藏在后台，咱们在台上。”
“你不记得他习惯了吗？”她突然问，“彩排那天，他在道具轮换区转了三圈，每次都停下来记东西。我注意到了，他用的是深蓝色封皮的本子，右下角有个折角。”
陈宇默瞳孔一缩。
“你也看见了？”她盯着他。
“他在导播台后头写东西，就是那个本子。”他低声说，“而且……他写的不是设备清单。我瞥见一页，上面画了个时间轴，标注着‘反应延迟’‘操作失误率’，像在做实验记录。”
空气静了一瞬。
“这人不是来干活的。”何晴咬牙，“他是来测试你的反应极限。”
陈宇默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经变了。不再是隐忍和防备，而是冷静地推演每一步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接下来还会动手。”他说，“因为他不知道我已经察觉。只要我还站在台上，他就不会收手。”
“所以你可以装作不知道。”她接上去，“让他以为计划顺利，然后……等他自己露出破绽。”
他看了她一眼，嘴角扯了下：“你以前没干过这行吧？”
“我是演员。”她淡淡道，“最擅长的就是演戏。”
他轻笑一声，又咳了两下，额头沁出冷汗。疼痛还在持续，但思路越来越清晰。
“他设局讲究节奏。”陈宇默缓缓分析，“先让你出错，再让你失误，最后制造大事故。现在才第二步，他不会急着收网。所以他还会改流程、换道具、甚至诱导我去碰不该碰的东西。”
“那你别碰。”她提醒。
“不。”他摇头，“我要碰。但得换种方式碰。”
“什么意思？”
“比如那只c-7碗。”他说，“它还在台上没人收，说明他们想让我继续用。那我就用——不过得换成我自己的节奏。他们想看我手滑打翻调料？好啊，我偏要端得稳稳的。他们指望我因腹痛影响判断？那我就在问答环节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他摸不清我到底知不知道。”
何晴眼睛亮了起来：“你还记得他说过什么吗？王均以前合作时总爱抢功，技术不行却喜欢表现。这种人最受不了什么？”
“失控。”陈宇默接口，“尤其是他精心布置的局面，突然不受控制。”
“那就让他失控。”她声音冷了下来，“你越正常，他越慌。他一慌，动作就会多，破绽也就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言，但意思已经明了。
这时，远处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声：“五分钟后恢复录制！所有嘉宾准备归位！”
何晴站直身子，顺手帮他整理了下衣领：“记住，别一个人扛。我在你旁边。”
“我知道。”他点头，“刚才默契问答第三题，我说‘我会先看监控’，其实不是猜你。我是真的打算查。”
她一顿：“你是认真的？”
“当然。”他看着她，“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盯着那个本子？拍下来了。”
她愣住：“你什么时候拍的？”
“摘眼罩的时候。”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一闪，一张模糊的照片跳出来——正是王均低头写字的侧影，手中本子的右下角清晰可见那个折角。
“还不够。”他说，“但我可以补。”
“怎么补？”
“等下一轮游戏，道具交接区有三个摄像头盲区。我会经过那里两次。第一次，我把手机塞进围裙夹层，对着后台方向。第二次回来时，如果他还出现在那里……画面就能对上。”
“万一他发现呢？”
“那就更好。”陈宇默冷笑，“他要是敢来抢手机，等于当场自爆。”
何晴盯着他苍白的脸，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像平时那个随和爱开玩笑的搭档了。他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刀，不出则已，一出必见血。
“你早就有想法了是不是？”她问。
“从鞋带松的那一刻就开始想了。”他低声说，“你们以为我只是检查装备？其实我在找规律。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每次异常都发生在我接触特定道具之后？为什么同一个本子会出现两次？这些事凑在一起，不可能是巧合。”
她没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密集起来，主持人已经开始暖场。灯光由暗转亮，录制即将重启。
陈宇默站直身体，活动了下手腕，又喝了口水，把杯子捏扁扔进垃圾桶。他走向准备区，步伐依旧有些迟缓，但肩膀挺了起来。
何晴跟在他半步之后，目光扫过后台一角。王均正站在调度台旁，低头看着对讲机，嘴角微微向上扬。
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
她收回视线，快走两步与陈宇默并肩。
“待会听我信号。”他忽然开口。
“什么信号？”
“我说‘这菜还得加点盐’的时候，你就立刻打断我，说‘上次你放多了齁死人’。”
她一怔：“这是暗号？”
“嗯。”他点头，“意思是：我已经确认目标，反击开始。”
她笑了下：“行，到时候我骂得难听点。”
“最好带点情绪。”他提醒，“让他相信我们还是正常互动，没有串通。”
“放心。”她拍拍他肩膀，“我拿过最佳女配，演吵架最在行。”
不远处，导播开始倒数：“三十秒准备！嘉宾就位！”
陈宇默深吸一口气，把手搭在操作台边缘。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面，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稳住。
他抬头看向主摄像机，脸上慢慢浮现出熟悉的笑容。
后台深处，王均合上本子，抬头望向舞台。
两人的视线隔着人群与灯光，仿佛在空中撞了一下。
陈宇默没有躲。
他举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像是在邀请对手入局。
王均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陈宇默端起桌上那碗c-7调味料，轻轻晃了晃。
液体在光线下泛着微浊的光。
他低头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笑着说：
“这菜还得加点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