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公这一凳子下去,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和儿子撕心裂肺的惨叫,他脸上暴怒的神色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只剩下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冷。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痛苦蜷缩的儿子,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既然不愿,那就不必娶了。”
此言一出,原本痛得几乎晕厥的世子眼中猛地迸发出一丝狂喜,连腿上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余银欢更是心中窃喜,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果然!她就知道!那些穿越小说里写的没错!像平国公这样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连皇帝都要敬让三分,他儿子的婚事,当然是他自己说了算!嫁公主不过是为了拉拢,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也得让步!
只有深知丈夫性情的平国公夫人,心头猛地一沉,看向丈夫的眼神带上了惊疑与不安。
平国公不再看地上那对“苦命鸳鸯”,目光转向肃立一旁的亲兵首领,语气淡漠地吩咐:“将此院院墙,即刻加高三丈,封死院门。每日只送两餐清水饭食,保证饿不死就行。其余一概不管,不许任何人进出。”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平国公夫人和世子耳边。
平国公夫人瞬间脸色惨白,她明白了,丈夫这不是妥协,这是要彻底放弃这个儿子,将他圈禁至死!
世子也终于从狂喜和疼痛中清醒过来。加高三丈?封死院门?不请医,不用药?他的腿已经断了,若不及时医治,必定会落下终身残疾!
按大齐律,身有残疾者不得为官。官员尚且如此,何况是将来要承袭爵位、代表家族门面的国公?!
父亲这是要绝了他的前程,更是要绝了他的生路!
无尽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世子的心。他强忍着钻心的疼痛,用尽全力向平国公爬去,一把抓住父亲官袍的下摆,涕泪横流:“爹!爹!您不能这样!您是要弃了儿子吗?儿可是您的亲骨肉啊!爹——!”
平国公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世子翻滚在地,牵动了伤腿,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平国公眼神冰冷如铁,沉声问道:“我来问你,孝期无媒媾和,依《大齐律》,该当何罪?”
世子到底是受过正统教育的世家子,对律法条文熟稔于心,几乎是下意识地颤声回答:“居父母丧,自行……婚嫁者……判处……判处三年徒刑。”
“婚嫁?”平国公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讽,“你们也配提‘婚嫁’二字?那‘无媒媾和’,依律又该如何判罚?”
世子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男、女……各判处徒刑……一年半。”
一旁的余银欢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徒刑?什么律法?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哪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规矩!
就算父母前一天去世,儿女第二天就去领证结婚,顶多被亲戚邻居在背后戳脊梁骨骂几句不孝,哪会有什么法律后果?
她对那个所谓的“父亲”余侍卫根本没有半点感情,守孝?凭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守孝?
在她心里,那个死鬼父亲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她创造了认识世子这个纯情小狼狗的机会。
但世子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大齐人,这些礼法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只是被情欲冲昏了头脑,选择性地遗忘和逃避了而已。此刻被父亲冰冷的目光和严厉的诘问逼视着,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礼法枷锁重新浮现,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既然知道,”平国公的声音如同寒冰,“身负刑责,待罪之身,焉有资格再做我国公府的世子?选一个于君不忠于亲不孝之人为嗣子,他日九泉之下,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这句话,余银欢听懂了!
平国公这是要废了世子!如果世子不是世子了,那她还有什么?荣华富贵,绫罗绸缎,使唤奴婢……全都成了泡影!
强烈的危机感让她瞬间进入了“宅斗模式”,她猛地扑上前,声音凄厉地大喊:“冤枉!国公爷明鉴!此事定有蹊跷!定是有人陷害世子!是府上其他公子嫉妒世子,才设下这等毒计!他们故意引诱世子,故意让世子犯错!您不能中了奸人的圈套啊!”
她试图将水搅浑,把平国公的其他儿子都拖下水,编织一个看似合理的阴谋论。
然而,平国公根本懒得听她这番漏洞百出的鬼话。他厌烦地一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旁边的亲兵会意,立刻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扯下桌布,粗暴地塞进了余银欢还在喋喋不休的嘴里。
“唔!唔唔唔——!”余银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
在她的认知里,主角只要抓住机会一顿输出,摆事实讲道理,Npc们总会有所触动,事情就有转机。她万万没想到,平国公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根本不想听她哔哔,直接用最粗暴简单的方式让她闭了嘴。
平国公看都没看难以置信的余银欢,语气带着决绝:“尔心术不正,蛊惑于我儿,败我门风,本不能轻饶。但你父亲曾于战场上救过我一命。今日,我便用这救命之恩,抵了你这条贱命。从此,两不相欠!”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留恋,拉起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的夫人,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让他蒙羞的院子。
身后,只剩下世子绝望的哀嚎、余银欢被堵住的呜咽,以及亲兵们开始忙碌着加高院墙、准备封门的声响。
院子里那些原本伺候的丫鬟婆子,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此刻全被如狼似虎的亲兵押了下去,等待她们的,将是严酷的审问。
回到正房,平国公夫人终究是母亲,看着丈夫冰冷的侧脸,忍不住低声劝道:“老爷,是否……是否太过……他终究是我们的儿子……”
平国公疲惫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清明与沉重:“你以为,我为何会知晓此事?”
平国公夫人一愣:“从何处?”
平国公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是定国公。”
“什么?!”平国公夫人惊得几乎跳起来。
定国公!
那是皇后的亲兄长,太子和明懿公主的亲舅舅!他知道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宫中很可能也已经……
平国公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定国公能将证据直接送到我面前,已是留了情面,给了我们自行处置的机会。若等到陛下或皇后亲自过问……”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他是我们的儿子没错,但我们不止他一个儿子!似这样的儿女,安定侯就有,留着他就是要拖全家去死。
公主,是陛下的亲女!”
最后这句话,如同重锤,彻底敲碎了平国公夫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不忍。
她沉默良久,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