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晃了一下，我放下笔。江南粮价的折子已经批完，案头还堆着几份边关急报。绿芜方才来过，说金家密信已送出，接应人正往北城门去。我揉了揉太阳穴，天刚亮，政事堂外已有脚步声传来。
门开，萧绝走进来。他站在下首，声音平稳：“龙骑卫已就位，假货队今日出发，路线按您定的走青崖关—白狄旧道—康奴城。”
我点头。“沿途暗桩都安排好了？”
“每十里设一哨，遇异常即报。金元宝派了心腹管事带队，人可靠。”
“好。”我说，“盯紧穆勒扎的反应。他一动，我们就知道他在境内还有多少眼线。”
萧绝应了一声，正要退下，赵铁衣从外走入。他穿的是轻甲，靴上带泥，像是刚从营中赶来。
“陛下。”他站定，双手呈上一份卷轴，“这是《演武新规图》，我想当面禀报。”
我接过打开。图上画着分队布阵、沙盘推演、夜袭演练等训练方式，旁边有详细注解。他站着没动，等我说话。
“你说说看。”我把图放在桌上。
“过去练兵，多是列阵、走步、射靶。”他说，“可战场上没人按规矩打。敌军不会等你列好阵，也不会站在靶子位置让你射。所以我提议改训练法——把士兵分成小队，模拟实战对抗；用沙盘推演战局变化；夜里突然拉响号角，练紧急集结和突袭。”
我看着他。“有人会说这是浪费粮草。”
“我知道。”他直视我，“右骁卫陈元朗昨儿在营里就说这法子花哨，不如实打实操练刀枪。但我带的那支小队试了五日，现在三人能制住五个老兵。”
萧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问：“你想怎么推行？”
“先在京畿外营试点。”他说，“若有效果，请陛下下令全军推广。”
我合上图卷。“你可知道，改革最难的不是想法，是人心？”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愿意拿结果说话。”
我盯着他片刻。这个人曾是七皇夫中最让我防备的一个。将军之弟，奉命监视，手握兵权。但他押副将进京，烧通敌纸条，又在军中整顿纪律时亲手拿下李承元亲信。他的选择，一次次站在我这边。
“准了。”我说，“三日后，西郊校场，你选一支新训队，与陈元朗麾下老兵比试。朕亲自观训。”
赵铁衣眼神一紧。“谢陛下。”
他退下后，萧绝才开口：“您真要让他试？”
“为什么不？”我说，“军队不能只靠忠诚打仗。得强，才能护得住这个国家。”
萧绝沉默一会儿。“我会调龙骑卫协助监督校场秩序。”
“不必。”我说，“让军中自己解决。这是他们的事。”
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接下来两日，绿芜不断送来消息。金家密信已被接应人带走，正往康奴城方向去；而赵铁衣果然没回府，住在京畿大营，和士兵一起吃住，亲自带队操练。
第三日清晨，我乘辇前往西郊校场。
校场尘土飞扬，两边已站满将领。陈元朗穿重甲立于高台，脸上带着冷笑。赵铁衣站在场中，身边是一支百人小队，人人轻装，腰佩短刀，背挂轻弓。
比试开始。
老兵方列阵推进，稳扎稳打。新训队却分散成十组，迅速绕开正面，从两侧包抄。一组佯攻引敌，另两组突入后方切断联络，剩下几组埋伏在障碍物后，专打落单者。
不到半炷香时间，老兵主将被三人围住，兵器落地。
全场静了几息，随即议论声起。
陈元朗脸色铁青，上前一步：“这是取巧！不算真本事！”
我从高台上起身，走下台阶，一直走到场中。
“谁告诉你战场不能取巧？”我看着他，“敌人会排好阵等你吗？他们会偷袭、埋伏、断粮道、烧营帐。你能做的，就是比他们更快、更狠、更聪明。”
我转向众人：“这支小队用三天时间学会配合，五日完成全部演练。他们不是赢在力气，是赢在脑子。从今日起，《演武新规》在京畿外营全面推行，由赵铁衣主持轮训。”
没人再说话。
三日后早朝。
我坐在殿上，当众宣读校场比武结果。
“赵铁衣所提《演武新规》，经实战检验，确有成效。”我说，“即日起，全军参照执行。兵部拟文下发各营，三年内完成转型。”
我顿了顿，看向立于班首的赵铁衣。
“识见超群，忠勇可嘉。”我说，“赐‘镇武副尉’衔，掌京畿外营轮训事宜，统辖五营教官，直接对兵部与朕负责。”
他出列跪拜。“臣，领旨。”
我目光扫过群臣。“改革之路，必有阻力。然凡利国者，朕必行之；凡效忠者，朕必酬之。”
话音落下，几位老将低头不语，有人攥紧了袖口。
朝会结束，我起身回宫。
紫宸殿内，案上放着一份新拟的《军训通则》草案。我拿起笔，在首页写下“令：凡新兵入营，首月须过三关——夜袭、迷阵、断粮”。
窗外传来马蹄声。抬头望去，赵铁衣已换上新制军服，骑马出宫门，直奔京畿大营。
我放下笔，伸手扶了扶烛台。火光跳了一下，映在纸上那句“兵无常势，唯变不破”格外清晰。
殿外脚步声近，绿芜进来，低声说：“接应人出了北城门，往康奴城去了。”
我点头。“继续跟，不要惊动。”
她退下。
我翻开一份新的边报，刚看了两行，萧绝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封密信，眉头皱着。
“康奴城有动静。”他说，“穆勒扎昨夜召见三人，都是我国商人。”
我把笔放下。“名单呢？”
他递过来一张纸。
我接过，看到第三个名字时，停住了。
那人姓苏，是丞相府远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