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丹堂后院时，暮色已悄悄漫过檐角，将青灰色的砖墙染上一层朦胧的橘黄。林清月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转过回廊，炼丹房的铜炉余温尚未散尽，鼻尖还萦绕着回春丹特有的清苦药香。她今日在丹房枯坐了整整六个时辰，指尖因捻诀控火泛起淡淡的红痕，正想寻个石凳歇脚，目光却倏地被墙角那堆半人高的物事绊住了——那是足有箩筐大小的灵草残渣，深绿与暗褐交织，层层叠叠堆得老高，风一吹，便扬起几缕细碎的叶末。
这些都是今早炼制回春丹时筛出的废料。回春丹讲究“清灵纯粹”，需取百年份灵草的中段嫩芯，余下的叶脉、根须与带斑的叶片，哪怕灵气尚存三成，也会被竹筛细细滤出，按丹堂规矩，本该在每日酉时由杂役倾倒至后山焚化炉。往日里林清月总见杂役挑着担子匆匆走过，筐里的残渣在颠簸中簌簌掉渣，她从未在意，可今日望着这堆几乎要漫到膝盖的废料，心中却莫名一动——那深绿的草叶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灵光，仿佛不甘心就此化为灰烬。
【这么多残渣，烧了怪可惜的。】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最上层的残渣，干枯的叶片脆得一碰就裂，却在触到指尖的刹那，传来一丝极细微的灵力波动，像春日里刚解冻的溪流，微弱却真切。【器堂张长老给的那卷“炼器废料提纯法”，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
思绪不由飘回上月与器堂的合作。那时为给新铸的“流霞剑”淬灵，丹堂需提供百炉凝神药液，器堂则负责提纯剑胚中的杂金。合作尾声，须发皆白的张长老笑着塞给她一枚青色玉简，“这是老夫年轻时捣鼓的小玩意儿，能从废弃矿石里榨出些微末灵金，你若有闲，不妨试试。”当时她只当是长辈的随手馈赠，将玉简随手收进了储物袋底层，连上面刻的符文都没细看。可此刻望着脚边这堆灵气未散的残渣，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矿石能提纯灵金，灵草残渣里的残存灵气，难道就不能凝炼成液？
她蹲下身，伸手抓起一把残渣。掌心的触感粗糙而干燥，混杂着断裂的叶脉与带泥的根须，指尖却清晰地感受到那丝若有若无的灵力——不是丹液那般醇厚，倒像清晨草叶上的露珠，虽淡，却带着鲜活的生气。林清月眸光一亮，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储物室。
“死马当活马医吧。”她嘀咕着，从储物袋底层翻出那枚蒙尘的青色玉简，又寻了个边缘磕出缺口的破旧铜盆。这铜盆还是她刚入山门时，负责杂役的师兄送的，说是“炼丹不成还能当个菜盆”，后来虽换了精致的银质丹盆，却总念着旧物，一直没舍得扔。此刻她用衣袖擦去铜盆上的灰，露出内里暗沉的铜色，倒正好派上用场。
按照玉简所述，她先取了半盆残渣倒入石臼，握着青石杵细细碾磨。“吱呀——吱呀——”石臼与石杵摩擦出声，残渣渐渐化作深绿色的粉末，簌簌落在臼底，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类似雨后青草地的微腥气。待粉末细如烟尘，她才将其尽数倒入铜盆，指尖凝起一丝微弱的灵力，按玉简上记载的“七星旋”法诀，在盆沿轻轻一点。
嗡——铜盆发出一声轻颤，盆中粉末随之微微起伏。林清月屏息凝神，指尖在盆沿快速游走，灵力顺着特定的频率注入，时而急如骤雨，时而缓若溪流。起初粉末只是轻微晃动，可随着灵力震荡愈发急促，那些深绿粉末竟渐渐泛起细碎的银光，像撒了一把碎星子。她心尖一跳，加大灵力输出，只见粉末中缓缓渗出点点晶莹的液珠，起初只有米粒大小，在铜盆中滚动着，渐渐汇聚成豆大的水珠，最后竟凝成了一汪约莫拇指大小的淡绿色液体。
那液体澄澈透亮，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晕，凑近了闻，一股清冽的异香猛地钻入鼻腔——不是回春丹的苦香，也非聚气丹的燥烈，倒像雪山融水混着千年古莲的芬芳，清润得让她灵台一阵清明。【我去！这是什么？】林清月瞪大了眼，下意识摸向腰间的丹瓶——里面装着刘长老上月赐的聚气丹，灵气已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可比起眼前这汪液体，竟像是萤火遇上了皓月，那股纯粹的生机，简直浓郁得要溢出来！
心声刚落，院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林清月惊得回头，只见丹堂门口那个总爱戴着草帽的老药农，此刻竟扔了手里的青铜剪刀，连草帽被风吹掉都顾不上捡，跌跌撞撞地冲进后院，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鼻子使劲嗅着空气：“哪来的异香？这般纯粹的木属性灵气……莫非是……是传说中的伴生灵液？”
林清月心头一紧，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摸出个羊脂白玉瓶，小心翼翼地将那汪灵液倒入瓶中。液珠顺着铜盆内壁滑入瓶内，在玉瓶里轻轻晃动，竟像是有生命般，泛着灵动的光泽。老药农已扑到近前，他那把花白的胡子激动得直抖，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瓶口：“小姑娘！这、这真是伴生灵液？古籍上说‘草木之精，凝而成液，一滴可催百年灵草’，你这……”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带上了颤音，“十年份的灵草浇上一滴，三个月就能成熟！药圃里那片濒死的凝露草，若是有了它……”
【发财了发财了！】林清月的心跳得像打鼓，【灵泉边那片伴生灵草，不正是因为生长太慢才一直不敢移栽？有这伴生灵液，岂不是能批量种植？到时候别说凝露草、紫韵花，就是百年份的赤血藤，也能当青菜似的种满药圃！】
“仙子……仙子明示！”老药农突然捂住胸口，身子晃了晃，颤巍巍地弯下腰，“药圃的灵田……灵田已经三个月没下过灵雨了，那片七星草的叶子都开始发黄了……仙子若肯赐些‘营养液’，老奴愿……愿把今年新收的雪参分您一半！”
林清月这才猛地回过神——她又忘了关“扩音器”！老脸“腾”地红透了，耳根烫得能煎鸡蛋。她慌忙将玉瓶塞进袖袋，干咳两声避开老药农期待的目光：“老人家误会了，这、这是我家祖传的营养液，就剩这点了，实在没法分……”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将铜盆往身后藏，又用脚把地上的残渣粉末蹭了蹭，生怕被看出端倪。
好不容易哄走了一步三回头的老药农，林清月才松了口气，将那瓶伴生灵液小心翼翼地塞进储物袋最深处，又用几层灵布裹好——这可是能让灵草“坐火箭”生长的宝贝，若是被旁人知道，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雨。她靠在院墙边望着丹堂屋顶的琉璃瓦，夕阳的金辉洒在瓦片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一个念头突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刘长老上月说过，宗门大比的头名奖励，除了一枚筑基丹名额，还能向宗门兑换一件“等值宝物”。【筑基丹名额……若是能用伴生灵液培育出千年雪莲……】她眼睛一亮，雪莲本是极寒之地的灵物，寻常培育需百年方能成熟，可若是用伴生灵液催熟，说不定一年就能长成千年份！到时候拿着千年雪莲去见丹堂首座，别说一枚筑基丹名额，换两枚怕是都有可能！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天边最后一抹橘红也渐渐褪去。林清月提着半篮新摘的灵草回到丹房，篮里的凝露草沾着晶莹的水珠，叶片在灯光下泛着翠绿的光。她将篮子放在门边，转身走向案几，一阵晚风从窗棂钻进来，吹得案上那张预选赛对战名单簌簌作响。昏黄的油灯下，“楚岳”两个字被墨笔写得格外遒劲，笔画间仿佛透着一股冰冷的锐气，让她刚因伴生灵液升起的喜悦，瞬间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