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份需要一定的隐秘性，方才人太多，我便先离开了。”姬雪淡淡道，“大晚上的，睡在房顶上，不冷吗？”
“以前我睡在屋子里的时候，只要不刮风不下雨，你不都是睡在我的屋顶上的吗？”东方凌尘道。
“你知道？”姬雪愣了愣神。
东方凌尘笑了笑，道：“刚开始自然是不知的，就算是武功恢复了，以百晓堂的藏身术，我也是察觉不了的。”
“哦？那后来呢？”姬雪问
“你忘了，我的嗅觉可不错。“东方凌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刚开始你刻意连气味都隐藏了，不过女子哪有不爱美的，日子长了，你也没有再隐去身上香露的气息，你用的香露虽然淡，不过都是偏清雅的那种味道，我自然能够识得。”
姬雪回想起二人在落雷山的日子，虽未见面，但彼此却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他们之间的感情，便是在那段时间里慢慢积累起来的。
她的目光转向屋顶上面放着的那坛已经空掉的酒瓶，“看来我还是来迟了一步，这风花雪月你倒是一个人喝完了。”
东方凌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司空长风那个小气鬼，就只给了我半坛，不过不打紧，这里是东归酒肆，酒还是有的，你等等，我这便去取。”
“不用了，还是喝这个吧。”姬雪从腰间的摘下两个酒壶，扔了一瓶给东方凌尘。
东方凌尘拔出酒塞，轻轻嗅了嗅，惊喜到：“这是我酿的桃花醉？上次给你的酒没舍得喝？”
“不，早就喝完了。不过一年前抽空又去趟落雷山，在你屋子的地窖里又拿了些。”姬雪道，其实她还用东方凌尘的酒当人情，送了两壶给李寒衣与百里东君。
“拿便拿了吧，我一个人也喝不了那么许多，那酒有一半本就是为了你酿的。”东方凌尘说的倒也不是假话，当初酿酒时，落雷山只有他与姬雪，只是没有想到，酒酿好的那一日，便是姬雪与他告别的日子。
此刻姬雪与东方凌尘一同坐在了房顶上，也许是因着坐的高，那天上的月亮显得更大更亮了一些，二人轻轻碰了碰酒壶，相视一笑，缓缓饮下一口酒，那桃花的香甜伴着酒的醇和顺着咽喉流入胃里，生起了一股暖意。
“对了，方才在雾雨轩，儒剑仙说你欠他的东西，那‘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又是什么？”姬雪忽然问道。
“哦，你说那个啊。”东方凌尘笑了笑，喝了一口酒道，“以前我不是喜欢看书吗，那时候稷下书院里的藏书我都看完了，当时谢师是书院的祭酒，我知道谢师出身于山前书院，比起天启的稷下书院，那里的藏书更多，于是我就去找谢师借书。”
“儒剑仙有你这般好学的弟子，应该欣然同意对吧？”姬雪道。
谁知东方凌尘却摇头道：“谢师说了，每个书院藏书都很珍贵，本不能随意借阅，更何况我想看的不光是一本两本，而是整个山前书院的书阁，除非我拜入山前书院，他才许我随意借阅。”
“后来我没辙了，就问谢师，我说，我用其他书跟你换行不行，谢师却道：‘这天下的书，大多我都读过，你想找本我没看过的书，还真没什么可能’。我想了一想也是，但是我不死心，于是便花了一个月，写了一本话本，叫《笑傲江湖》，拿给谢师，谢师看的入迷了，便答应用十本书来换，当时我夸了海口，说我打算写十四本话本，这《笑傲江湖》不过是其中之一。”
“笑傲江湖？莫非是‘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今朝’的那本笑傲江湖？”姬雪诧异道。
东方凌尘点了点头，笑道：“你也读过？”
“小时候读过一卷，只是后来入了百晓堂，也就没那个闲工夫了。”姬雪感慨道。
“当时我一口气报了十四本书的书名，连起来便是‘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十四个字，我用这十四本书，跟谢师预支了山前书院的一百四十本藏书。”
东方凌尘说的这十四个书名，是他前世的时候，一位非常伟大的作家金庸大师写的小说，当然，东方凌尘前世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并没有把这十四本书全部看完，更多的了解还是来自于电视上常播的几部，例如李亚鹏版的笑傲江湖、黄日华版的天龙八部等等，另外一些冷门的像是碧血剑、鸳鸯刀他也只是听过书名罢了。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开给谢宣的，其实是一张空头支票，以他的记忆，最多也就能复写出射雕三部曲外加《天龙八部》、《笑傲江湖》这几本，有些细节记不清了，自己还得再删减二创一下。
“一百四十本书，你怎么能看完的？”姬雪有些不太能够理解读书人的思维，难怪萧瑟一直叫东方凌尘作“书呆子”，原来还是有些道理的。
“读书吗，最重要的是不能死读书，取其大意，或者挑一些感兴趣的内容读，这样便能省下不少时间了。”东方凌尘道，“而且，我那时候看的最多的，其实还是医术，主要是想替若依治病。”
“你对叶若依还真好。”姬雪淡淡道。
“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嘛，我把她当亲妹妹。不过可惜，乱七八糟的药丸做了一堆出来，却没能做出根治她心疾的药。”东方凌尘又喝了一口酒，叹道。
“那个吃了之后能让人睡的死沉死沉、火烧屁股都不会醒的药也是那时候做出来的吧？”姬雪问道。
“哦你说的是‘复方阿胶补血丸’？”东方凌尘忽然发现姬雪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猛地捂住嘴，那死去的记忆又一下子又回来了。
姬雪看到东方凌尘这个表情，不由得一阵好笑。
“依我看，谢宣恐怕不是因为门派有别而不让你借书，而是想借着借书为名，把你拐到山前书院。”姬雪轻轻秀眉轻挑，微微笑道，“毕竟你这位前十子十岁之前的名声可不亚于那六皇子萧楚河。”
“是吗？许是当年还小，没想过这一层。”东方凌尘见姬雪没再提当年山洞里的那码事，心下松了口气，“我虽喜欢读书，但不想做个书生，李先生当年就说了，我虽喜欢看书，但心不容易静当不得读书人，否则他便收我做关门弟子了。”
“你说的，是学堂李先生？”姬雪问。
“是啊，就是那个白头发的老头，来我家连个桂花糖都不给我带，可小气了。”东方凌尘调笑道，“人皆说李先生乃天上谪仙人，我总共也就见过两次，那时我还小，后来李先生离开了天启，我就再也没见过了，我有时也会想，倘若李先生还在，我的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姬雪见他神情没落，便岔开话题道：“你今日吹的笛子倒是不错，什么时候买的？”
“你说这个？”东方凌尘从腰间抽出了百花会上为叶若依伴奏的那根竹笛，“这个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本想着今日百花会是个风雅之事，便带在身上，没想到倒是派上了用场。”
“你说你以前学的杂，没想到连做笛子都会？我倒是很好奇，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姬雪问。
“这个以前真没学过。”东方凌尘正色道，“之前我不是被你敲晕了嘛。”
“好好说话。”姬雪的眸色一凌，飞去了一记眼刀。
还敢提那天晚上的事是吧？
东方凌尘咽了口唾沫，改口道：“是被李寒衣打晕的，打晕的。”
姬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梦到我的母妃了。”东方凌尘抿着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过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我的母妃，虽然很像，但又不像。那个梦里，母妃在一座淮水竹亭边，不只为何，她的手上便拿着一杆玉笛，后来我醒来之后，无意中在街市上看见了一个背竹子的老者，鬼使神差的便买了一根这个竹子，做了这根竹笛。”
“说来也怪，我明明没有学过做笛子，可第一次便做成了，而且音色还不错，也许我真的是个天才吧。”东方凌尘十分不要脸的自夸道。
“关于琅琊王妃，百晓堂的记录也不多，只说是个平常女子，乃是琅琊王在江湖游历中相识，二人虽然成亲，但因身份问题一直没有被皇室认可，后琅琊王帮......”姬雪想到东方凌尘不想听到明德帝的事，便开口道：“后来琅琊王当上北离大都护后，才帮她正式求了王妃的册封。”
“其实父亲和母妃在一起，封不封号的又怎样，母妃待人和善，王府里的都称她为王妃，父亲身为皇室中人，也不似寻常王侯有什么三妻四妾，说到底，两个人在一起，还是要看彼此的心意。”东方凌尘说着，眼神不住的看向姬雪，姬雪也发现了他那灼灼的目光，只是仰头喝了一口酒。
“东方凌尘。”姬雪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夜深了，我该走了。”姬雪慢慢的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的确，很晚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东方凌尘也站了起来，打算送姬雪回叶若依的小院。
“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雪月城了。”姬雪缓缓说道。
东方凌尘怔愣了一下，是啊，酒也喝完了，人，也该离开了。
“什么时候回来？”东方凌尘问。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拜访雪月城了。”姬雪说道。
叶若依的小院，姬雪也只是借住，那里并非她的家。一年前，她第一次踏足雪月城，为的便是东方凌尘的事情，上一次，若非叶若依求她回来看百花会，她今天也不会回来，这一次，她真的要走了。
“一定要现在走吗？”东方凌尘皱着眉头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夜已深了，不如明天一早再走吧。”
“雷家堡的英雄宴要开了，天启城的几位王爷也坐不住了，无双城和暗河也有异动，最新线报，那些王爷的手似乎已经伸到了天外天，我要做的事太多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应该会很忙。”姬雪无奈的解释，她一个回身，已经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等等。”东方凌尘忽然追上了她，将那支竹笛递到了她的面前。
“送给你。”东方凌尘目光柔和的看着姬雪，似乎在期待着她收下这份礼物。
姬雪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那只竹笛，放在手心轻轻的把玩：“很漂亮的笛子，谢谢。可是，我不会吹笛子。”
“不要紧，下次见面，我教你。”东方凌尘坦然道。
下次见面吗......
姬雪笑了笑，原来，他想要一个约定，一个“我们会再见”的约定。
“好。”姬雪点头答应了下来，接着，她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面具，正是她在百花会时戴的那个可爱的“滑稽”面具。
“竹笛的回礼。”姬雪大方的说道。
东方凌尘愣了愣，姬雪说过，这是她自己画的面具。随即，他笑着接过了那个面具，手掌接触到面具的同时，还能感受到那面具上面残留的体温。
“谢谢。”
“对了，有空的时候，去看看你那个小徒弟吧。”姬雪提醒道。
“千落？她怎么了？”东方凌尘疑惑道。
“你这个当师傅的，还真是不上心。”姬雪笑了笑，“今天和雷无桀起冲突的那个段暄易来雪月城可不仅仅是为了参加百花会，他是为了雪月城大小姐的比武招亲来的。”
“比武招亲？”东方凌尘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的？”
“所以让你有空去问问司空千落，她今日连百花会都没来，为的怕是苦练武功吧。”姬雪说道。
“好，那我明日便去瞧一瞧。”东方凌尘点头应道。
“好了，那我走了。”姬雪朝着大门外走去，这一次，东方凌尘并没有在挽留。
没走出两步，萧瑟刚好回来，与姬雪擦肩而过，二人眼角余光相交，却未停留半步。
夜已深、月依旧，些许风，丝丝凉。
萧瑟来到东方凌尘的面前，懒懒的道：“这么早回来，还不去睡觉？”
“这就睡了。”东方凌尘伸了个懒腰，慢慢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在心中暗自期待着与姬雪的下一次再见，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