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股苦中带甜的药香勾醒的，鼻尖先撞上参汤的醇厚，接着是甘草的清苦，最后绕着圈飘进来一缕桃花香 —— 不用想，准是春红那丫头偷偷在炉上煨了她念叨的桃花羹。
睁眼时，床幔还是碎玉轩熟悉的淡青缠枝莲纹样，角上缀的银铃没晃，想来是若兰怕吵着我，特意系紧了。“可算醒了！” 若兰的声音先凑过来，带着点哭腔，手跟着覆上我的额头，指尖凉丝丝的，“你都睡了一天一夜，我跟春红轮着守，连内务府送赏赐来都没敢惊动你。” 我想撑着坐起来，腰却软得跟没骨头似的，刚一使劲就咳嗽起来，若兰赶紧往我后背塞了个软枕，动作轻得跟怕碰碎瓷娃娃似的。
“姑娘你可算睁眼了！” 春红端着个白瓷碗闯进来，碗沿还冒着热气，“宫里都传疯了，说你能跟黑雾硬碰硬，还把太子从鬼门关拽回来，连御膳房张师傅都拉着我问，你是不是偷偷拜了神仙师父，下次能不能教他两招，好让他炖肘子更入味。” 我被她逗得差点又咳嗽，春红赶紧把碗递过来：“先喝点小米粥，太医说你得先垫垫肚子，再喝四爷送来的汤药。”
“四爷？” 我刚舀了勺粥，手顿了顿。话刚落音，门就被轻轻推开，胤宸走了进来，玄色衣袍上还沾着点宫外的尘土，头发也没像平时那样束得一丝不苟，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倒少了几分冷硬。他手里端着个黑釉药碗，热气裹着药香飘过来，我下意识皱了皱眉 —— 那颜色，比柳氏上次送来的 “补药” 还黑。
“刚温好的，趁热喝。” 胤宸把药碗递到我面前，没等我开口吐槽，又从怀里摸出颗蜜饯，是我上次说过喜欢的荔枝味，放在我手心时，指尖还带着点他身上惯有的凉意。春红在旁边偷笑：“姑娘你不知道，四爷刚才在厨房盯着太医熬药，跟盯贼似的，人家多放了半勺糖，他都要问两句‘会不会影响药效’，差点把太医的药杵都冻住。”
我含着蜜饯，苦药入口也没那么难咽了。胤宸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没说话，只看着我喝药，眼神比平时柔和些，倒不像之前在军机处那样，动不动就用寒力冻我的笔。“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他见我喝得急，伸手扶了扶碗沿，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又飞快收了回去，耳朵尖居然有点泛红。
“我听说…… 父皇赏了不少东西？” 我放下空碗，舔了舔嘴角的药味。若兰笑着点头，从柜子里抱出个锦盒：“有江南新贡的云锦，还有两箱银锭，钦天监还送了龙脉石粉末，说撒在房间里能安神，防黑雾残留。” 春红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还有御膳房送的桃花酥，说是四爷特意跟张师傅要的，给姑娘当零嘴。”
我看向胤宸，他刚要开口，就被春红抢了话：“对了姑娘！你是没看见，刚才四爷跟内务府的人说‘苏姑娘身子弱，重物别让她搬’，那语气，比跟太子说话还温柔，吓得内务府总管还以为你是四爷的亲妹妹呢！” 胤宸咳了一声，瞪了春红一眼，可嘴角却轻轻勾了一下 —— 很浅，像冰山上融了点雪，清清爽爽的，连眼底的寒意都淡了些。
我愣了愣，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笑。以前在军机处，他要么皱着眉看奏折，要么用寒力冻我的笔，最多也就点头应个声，哪有这样松快的样子？“四爷这笑可是稀罕物。” 我故意逗他，“比御膳房的桂花糕还难得，春红，你得记下来，下次谁不信，就跟谁掰扯。”
春红立刻点头：“我记着呢！刚才已经跟小厨房的小太监说了，以后四爷再笑，我就跑去找他要桃花羹的方子。” 胤宸没反驳，只拿起桌上的帕子，轻轻擦了擦我嘴角沾上的药渍，动作轻得很：“别听她胡说。父皇说，以后让你跟着钦天监做事，不用急着复命，先把身子养好了。”
“那我要是养不好，岂不是要一直当病秧子？” 我故意叹口气。胤宸看了我一眼，语气认真：“不会。我已经让钦天监找最好的药材，再加上李监正的清心术，很快就能好。” 他说这话时，眼神很亮，不像平时那样冷得像冰，倒像碎玉轩窗外的阳光，暖烘烘的。
春红端来桃花羹，甜香一下子飘满了房间：“姑娘快尝尝！我放了双倍的糖，甜得能压过药味！” 我舀了一勺，甜丝丝的，心里也跟着暖起来。胤宸看着我吃，没再说话，只偶尔帮我把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
窗外的桃花开得正好，风一吹，花瓣飘进窗棂，落在胤宸的玄色衣袍上。我突然觉得，之前在祭祀大典上受的罪，吐的那口血，好像都值了。有这么个冷面心热的四爷护着，有若兰和春红陪着，就算以后再遇到黑雾，再卷入皇子争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对了四爷，” 我想起什么，抬头看他，“下次再打黑雾，能不能别把冰龙弄得那么大？春红说，差点以为你要把皇宫的琉璃瓦都冻住。” 胤宸愣了愣，又笑了，这次比刚才明显些：“好。” 那一个字，轻得像桃花瓣落在心上，软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