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影子在暮色里像摊开的手掌,将四个人的身影都拢在掌心。李念踮着脚往最低的枝桠上系红绳,辫梢的碎发垂在耳边,被晚风拂得轻轻颤动。红绳末端的两片草莓糖纸在风中旋转,粉白的光泽与第三片花瓣的暗金流光交相辉映,像两颗会发光的小果子。
“再高一点,”丫丫举着根树枝往树上捅,想帮着把红绳挑得更高,“赵奶奶说红绳系得越高,能接住的星光就越多。”树枝的末端沾着片银触藤的嫩叶,是刚才跑过灌木丛时勾住的,叶片上还挂着颗晶莹的露珠,在暮色里闪了闪,滴落在李念的手背上。
李念缩回手,指尖蹭过手背的湿痕,突然笑了:“记得吗?小时候我们总在这棵树上挂愿望卡,丫丫写的是‘想要永远吃不完的草莓糖’,结果第二天树洞里真的出现了半罐糖,你以为是树精灵送的。”
“才不是树精灵!”丫丫脸一红,攥紧了口袋里的金属盒,七枚齿轮在里面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后来赵奶奶偷偷告诉我,是林羽哥哥半夜爬树放的糖,还差点摔下来磕掉门牙。”
林羽正帮影处理胳膊上的伤口,闻言手一抖,医用棉球上的消毒水差点滴在影的皮肤上。“哪有那么夸张,”他故作镇定地用绷带缠住伤口,指尖却触到影肌肉的紧绷——不是因为疼,而是在憋笑,“就是踩空了一级树杈,蹭破点皮而已。”
影低低地笑出了声,牵动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赵阿姨说你那天晚上抱着糖罐蹲在树底下,对着树洞念叨了半小时‘树精灵要保佑丫丫长高高’,声音大得连培育室都能听见。”他偏过头,看着老槐树粗糙的树干,树皮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刻痕,是他们小时候量身高划的,最高那道旁边写着“林羽,165cm”,字迹被岁月磨得发浅,却依然能辨认出当年用力的痕迹。
“这棵树记得我们所有的事。”李念终于系好了红绳,红绳在风里划出柔和的弧线,糖纸的反光落在刻痕上,像给旧时光镀了层糖衣,“爸爸说老槐树是矿脉的‘记忆锚点’,所有重要的记忆都会往这里靠,就像船总要回港。”
她从背包里掏出那本画满花瓣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贴着片干枯的槐树叶,叶脉里嵌着点金粉。“这是三年前的叶子,”李念用指尖拂过叶片,“当时第三片花瓣第一次在光茧里显形,这片叶子就自己落在了笔记本上,叶脉的纹路和现在花瓣的暗纹一模一样。”
林羽凑近看,果然,槐树叶的主脉分岔角度、细脉的交织方式,都与第三片花瓣展开后的纹路完美重合,连那些微小的虫蛀孔洞,都对应着花瓣上能量流的节点。“李早就把线索藏在树里了,”他突然明白,“老槐树的生长轨迹,就是花瓣纹路的‘自然模板’,用十年的时光来绘制,比任何图纸都精准。”
影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金属探测器,是之前检查基站时剩下的,此刻探测器的屏幕正微微发亮,指向老槐树的根部。“下面有东西。”他按下探测键,屏幕上的光点聚成个模糊的方形,大小和时间胶囊的铁盒差不多。
丫丫立刻蹲在树根旁,用手指抠着泥土:“是不是又有个秘密盒子?”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时间胶囊的土,混着老槐树的腐叶土,散发出种潮湿的草木香,“赵奶奶说老槐树的根会往有秘密的地方钻,就像在守护宝藏。”
林羽拦住她,从背包里拿出工兵铲:“别用手抠,树根盘得太密,会弄疼树的。”他小心地铲开表层的泥土,果然,十几条粗壮的槐树根交织成网,网眼中间嵌着个巴掌大的铜盒,盒盖上印着七瓣蓝莲花的图案,花瓣的凹槽里长满了青苔,像给莲花镶了层绿边。
“是爸爸的‘应急信号器’!”李念的眼睛亮了,她在李的旧物里见过同款盒子的图纸,“说明书上说,当七片花瓣的能量流在锚点汇聚,打开盒子就能激活矿脉的‘全局防御系统’,让所有记忆载体进入‘静默状态’,凯恩的设备就再也探测不到任何信号。”
铜盒的锁是个微型齿轮组,七个齿轮环环相扣,正好能放进金属盒里的七枚银齿轮。“密码是齿轮的排列顺序,”影看着铜盒上的凹槽,“按照老槐树的年轮来排,最中间的齿轮对应最中心的年轮。”
老槐树的树干上有个被雷击出的缺口,露出清晰的年轮,一圈圈向外扩散,共七圈——正好对应七片花瓣。丫丫数着年轮:“最里面那圈最细,是刚种下的时候;第三圈最宽,那年雨水特别多;第七圈……第七圈有点歪,像被什么东西压过。”
“是五年前的台风,”林羽把刻着“1”的齿轮放进最中心的凹槽,“那天矿脉的通风系统被吹坏了,我们三个躲在老槐树下的防空洞里,听了一夜的风声,以为树会被吹倒。”齿轮卡进凹槽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铜盒盖的缝隙里透出淡淡的金光。
李念放上刻着“3”的齿轮,对应第三圈年轮:“这年爸爸带我们在树下种了银触藤,说让藤蔓爬满树干,给树做件‘绿衣服’。”她的指尖触到齿轮侧面的刻字,“记忆的温度=37c(人体正常体温)”,字迹是李的,笔锋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影忍着疼,放上刻着“7”的齿轮,放在最外圈歪掉的年轮位置:“这年凯恩第一次派人闯入矿脉,李带着我们在老槐树下启动了临时结界,当时你躲在树洞里,攥着这块齿轮哭,说‘要是齿轮会转就好了’。”齿轮归位的刹那,七枚齿轮突然同时转动起来,带动铜盒内部的机械结构,发出细密的“嗡鸣”声。
最后一声“咔嗒”落下,铜盒盖弹开了,里面没有复杂的仪器,只有块巴掌大的蓝莲花水晶,水晶中心嵌着颗小小的红色晶石,像凝固的血珠。“是‘记忆核心的钥匙’!”李念拿起水晶,水晶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却在触到她掌心温度时突然变暖,“图纸上说的漩涡图案,就是水晶背面的纹路!”
水晶背面果然有个螺旋状的漩涡,纹路比图纸上的更清晰,漩涡中心的小孔刚好能套进之前从栅栏上找到的小齿轮。林羽把小齿轮放进去,齿轮带动漩涡缓缓转动,红色晶石突然亮起,光芒透过水晶,在老槐树上投下巨大的蓝莲花影子,影子的花瓣上流淌着金色的光带,与第三片花瓣的能量流产生共鸣。
“防御系统启动了!”影看着手腕上的全息地图,矿脉各个区域的红点正在逐一熄灭——那是记忆载体的信号被屏蔽的标志,“秦老说的没错,所有能量波动都被限制在安全范围里了。”
通讯器里传来秦老激动的声音:“凯恩的监控彻底黑屏了!他们的探测器显示矿脉‘能量归零’,正在往废弃矿区撤退!老槐树的防御比预计的强三倍,连记忆泉的能量流都变得更稳定了!”
赵阿姨的声音也挤了进来,带着点喘息:“我刚去看了第三片花瓣,它的暗纹里长出了槐树叶的影子,像是在向树道谢呢!丫丫的草莓糖纸落在花瓣上,居然融进纹路里了,粉粉的真好看!”
丫丫听得眼睛发亮,突然指着老槐树的树冠:“你们看!糖纸在发光!”
众人抬头,只见红绳末端的两片糖纸正在吸收月光,变得越来越亮,粉色的光雾顺着红绳往下流,渗进老槐树的树干,又从树根处涌出来,顺着土壤往记忆屏障的方向漫,像条粉色的小溪。
“是记忆能量在融合,”林羽握紧手里的蓝莲花水晶,水晶的温度越来越高,红色晶石的光芒几乎要灼手,“老槐树把我们的童年记忆、花瓣的能量、还有糖纸的甜味全揉在了一起,形成了新的‘记忆场’,凯恩的设备根本无法解析这种混合能量。”
影靠在树干上,伤口的疼痛渐渐被暖意取代,绷带下的皮肤传来轻微的痒——是细胞在记忆能量的滋养下快速愈合。“李用十年时间编织了张网,”他看着红绳在风里的舞动,“以老槐树为中心,以我们的记忆为线,以光茧的能量为结,现在这张网终于收紧了。”
暮色彻底转浓,月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花瓣的暗纹投影重叠,形成更复杂的图案。林羽把蓝莲花水晶小心地放回铜盒,盖好盖子,重新埋回树根下——按照李的设计,钥匙需要留在锚点才能持续激活防御系统。
“该回记忆屏障了,”林羽拍了拍手上的土,“马克一个人监测花瓣,肯定忙不过来。”他最后看了眼系在树上的红绳,糖纸的光芒已经融入夜色,却能感觉到那片区域的空气格外甜,像弥漫着融化的草莓糖。
离开前,丫丫往树洞里塞了颗新的草莓糖,是赵阿姨给的,糖纸还是熟悉的兔子图案。“这次不用拜托树精灵了,”她对着树洞小声说,“我们自己就能保护好所有的记忆。”
老槐树的叶子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林羽注意到,最高那道刻痕旁边,不知何时多了片新的槐树叶,叶片上的露珠在月光里闪了闪,折射出第四片花瓣的轮廓——比第三片更内敛,纹路里泛着沉静的墨色,像藏着更深的秘密。
他知道,第三片花瓣的守护只是中场休息,矿脉深处还有更多的记忆等待被唤醒,凯恩的威胁也并未真正消失。但此刻走在回记忆屏障的路上,听着身边同伴的笑语,感受着老槐树传来的温暖,林羽的心里一片平静。
影的伤口已经不疼了,绷带下透出淡淡的金光;李念的笔记本上,新拓下的槐树叶纹路正在缓慢变色;丫丫的口袋里,金属盒的齿轮还在轻轻碰撞,像在倒计时。而老槐树下的红绳,还在风里轻轻摇晃,守着那些被糖纸包裹的旧时光,也守着即将到来的新故事。
第三片花瓣的暗金光芒在记忆屏障的方向越来越亮,与老槐树的能量场连成一片,像大地深处跳动的脉搏。林羽知道,他们正走在李用十年时光铺就的路上,每一步都踩在伏笔之上,每一眼都能看到未来的轮廓——而那藏在墨色纹路里的第四片花瓣,已经在月光里,悄悄舒展了第一丝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