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滁州府城纵横交错的巷道如同迷宫的肠道,将白日的喧嚣与繁华尽数吞噬,只留下阴影与寂静。刘睿夹着林婉儿,身形如鬼魅般在其中急速穿行,他的脚步轻盈得几乎不沾地,只有衣袂破风的细微声响,以及怀中少女因紧张和颠簸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林婉儿紧紧闭着眼睛,双臂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刘睿的脖颈,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肩窝处,以此来抵御高速移动带来的眩晕感和内心深处巨大的恐惧。她能感觉到风在耳边呼啸,能感觉到身后男子沉稳有力的心跳,这种奇异的安全感与她刚刚脱离的魔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刘睿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处。金刀门在滁州势力盘根错节,普通的客栈、民宅绝不可靠,很快就会被排查。他需要的是一个既能避开官方耳目,又能让金刀门意想不到的地方。
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进城时路过的一片区域——城北的旧货市场与贫民区混杂地带。那里鱼龙混杂,流动人口极多,管理相对松散,更重要的是,那里存在着一个他或许可以借助的力量——丐帮!
虽然此地的丐帮分支未必知晓他“刘风”的真实身份,更不可能知道他与北疆那位“百晓生”主人的关系,但丐帮底层消息灵通,且自有其生存法则。凭借他的手段和些许钱财,或许能暂时找到一个落脚点。
心念既定,他立刻调整方向,朝着记忆中的城北区域潜行而去。他专挑最阴暗、最偏僻的小巷,身形如同融入了夜色,即便偶尔有更夫或夜归人擦身而过,也往往只觉得一阵微风吹过,看不清具体形貌。
就在他们离开金刀门总舵约莫一炷香后,整个滁州府城仿佛被彻底惊醒了。
“铛!铛!铛!”
急促的锣声和梆子声在各个主要街道响起,间杂着衙役捕快粗暴的呼喝和金刀门弟子气急败坏的叫嚷。
“封锁四门!严禁任何人出入!”
“全城搜捕!有刺客掳走了林家小姐!”
“见到可疑人等,立刻上报!有重赏!”
“……”
一队队举着火把的兵丁和金刀门弟子开始挨家挨户地盘查,尤其是客栈、酒楼等易于藏身之所。马蹄声在青石街道上隆隆作响,打破了夜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的气息。
刘睿在一条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的死胡同尽头停了下来。他轻轻将林婉儿放下,低声道:“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出声。”
林婉儿脚下一软,几乎站立不稳,连忙扶住冰冷的墙壁,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依赖。
刘睿身形一闪,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巷壁,伏在墙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外面的情况。只见远处火光晃动,人声鼎沸,搜捕的队伍正在逐步推进,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动作真快。”刘睿眼神微冷。看来金刀门对滁州的掌控力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竟然能如此迅速地调动官方力量进行全城大搜捕。
他缩回身子,落回巷中。必须尽快找到藏身之处,这里并不安全。
“跟我来,小心脚下。”刘睿拉起林婉儿冰凉的手,再次融入阴影之中。这一次,他更加小心,避开了所有可能有火光的主干道,在狭窄、潮湿、如同蛛网般密布的贫民区小巷中穿梭。
污水横流,垃圾堆积,低矮的棚户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和病人的呻吟。这里是与城西金刀门总舵的奢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也正因如此,这里或许是搜捕力量相对薄弱,或者说,不愿过多涉足的区域。
刘睿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和方向感,在迷宫般的小巷中寻找着。他的目标是寻找丐帮的痕迹——比如聚集在一起的乞丐,或者某些有特殊标记的角落。
终于,在绕过几个弯后,他看到前方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庙宇破败不堪,门扉歪斜,但门口却或坐或卧地蜷缩着七八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似乎将这里当成了栖身之所。
就是这里了!
刘睿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带着林婉儿藏身在不远处一个堆放木料的角落,仔细观察了片刻。确认周围没有埋伏或眼线后,他才示意林婉儿留在原地,自己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虽仍是夜行衣,但外面套了金刀门弟子的外衣),压低帽檐,迈步朝着土地庙走去。
他并没有显露武功,而是模仿着一种略带仓惶又强作镇定的姿态。
那几个乞丐看到有人靠近,尤其是穿着虽然不合身但明显是金刀门服饰的人,顿时紧张起来,纷纷站起身,警惕地看着他。
刘睿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子(他随身总会带些金银),在手中掂了掂,压低声音道:“各位兄弟,行个方便,我和妹子遇了点麻烦,想借贵宝地躲一躲风头,这些银子,给兄弟们打点酒喝。”
他的话语带着明显的江湖气,却又不是金刀门弟子那种盛气凌人的口吻。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乞丐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纪稍长、头发花白的老乞丐眯着眼睛打量了刘睿一番,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银子,沙哑着开口道:“这位……爷,您这身打扮,可不像遇了麻烦的。如今城里风声紧,我们可不敢惹祸上身。”
刘睿知道对方在试探,也不点破,只是将银子又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躁:“实不相瞒,这身皮是不得已弄来的。金刀门的人正在追我们,只为……只为救我这苦命的妹子。”他侧身,示意了一下藏在木料堆后的林婉儿隐约的身影。
老乞丐和其他乞丐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久居底层,消息灵通,自然听说了金刀门大小姐被掳(传言已然失实)和全城搜捕的事情。再看刘睿虽然穿着金刀门衣服,但气质确实不像那些嚣张跋扈的弟子,尤其是还带着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更重要的是,那几块碎银子,足够他们逍遥好一阵子了。在生存面前,风险有时是可以计算的。
老乞丐沉吟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一条路,低声道:“庙里破败,后面有个堆放杂物的地窖,还算干爽隐蔽。你们可以去那里暂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金刀门的人搜到这里……”
“放心,绝不会连累各位。”刘睿立刻接口,将银子塞到老乞丐手中,“若有人问起,你们只说没见过我们便是。”
“好说。”老乞丐攥紧了银子,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乞丐让开。
刘睿不再耽搁,迅速返回木料堆后,拉起林婉儿,在老乞丐的指引下,快速进入了破庙,果然在神像后方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掀开盖板,一股带着尘土和干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多谢。”刘睿对老乞丐拱了拱手,随即带着林婉儿钻入了地窖,并从里面轻轻合上了盖板。
地窖不大,黑暗隆咚,只有一丝微光从盖板的缝隙透入。林婉儿适应了黑暗后,依稀能看到堆放的是一些破旧的草席和不知名的杂物。虽然环境恶劣,但比起金刀门那华丽的牢笼,这里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靠着冰冷的土壁滑坐下来,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既是后怕,也是因为地窖的阴冷。
刘睿在她对面坐下,默默运转霸王内功,一股温热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驱散了地窖中的部分寒意。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倾听着地面的动静。
地面上,隐约传来搜捕队伍的呼喝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似乎并未在这破庙过多停留。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林婉儿颤抖的声音轻轻响起,打破了寂静:“……谢谢你。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刘睿在黑暗中睁开眼,平静地回答:“刘风。”
“刘……刘大哥。”林婉儿低声唤道,语气中充满了感激,“救命之恩,婉儿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刘睿的语气依旧平淡,“林姑娘,你先休息一下,保存体力。天亮之后,我们再想办法离开滁州。”
“离开……滁州?”林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助,“我……我已经没有家了……”想到惨死的父亲和被毁的家园,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刘睿沉默了一下,道:“活着,才有希望。”
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林婉儿止住了哭泣。是啊,父亲拼死护她出来,不就是为了让她活下去吗?
地窖中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地面上,滁州府的搜捕仍在继续,火把的光芒偶尔会透过缝隙,在地窖内投下短暂晃动的光影。
刘睿知道,暂时的安全不代表危机解除。金刀门绝不会善罢甘休,城门封锁,全城搜捕,他们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鸟。下一步该如何走?是强行闯关,还是另寻他法?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也需要一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或许就在天亮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