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瓷的到访,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青云庄内激起了层层涟漪。这位北疆军方昭武校尉的出现,其意义远非寻常势力示好可比。它代表着青云商盟的潜力,已然进入了北地真正掌控者之一的视野。
客厅内,茶水氤氲。林知珩作为主人居中而坐,苏月岚陪坐一旁,负责协调应对。唐小蛮则被特意叫来,毕竟赵青瓷明确表示了对军弩的兴趣。
“赵校尉,请用茶。”苏月岚亲自为赵青瓷斟上一杯清茶,动作优雅得体,尽显大家风范,“北疆将士戍边卫国,辛苦万分,我等着实敬佩。”
赵青瓷接过茶杯,并未客套,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便直接转向林知珩,开门见山:“林庄主,闲话不必多叙。我军前线斥候与游骑,时常与异族及马匪接战,对弓弩之利需求甚切。听闻贵庄工匠技艺非凡,改良之弩射程、精度、速射皆远超制式军弩,不知可否让我一观实物?”
她的直接与干脆,带着军人特有的务实风格,毫不拖泥带水。
林知珩欣赏这种风格,微微一笑,对唐小蛮示意了一下。唐小蛮早就按捺不住炫耀之心,立刻将一柄已经卸下弩箭、但结构完整的新式强弩捧到赵青瓷面前。
“赵姐姐你看!”唐小蛮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展示宝贝般介绍起来,“这弩身用的是轻韧的铁木复合结构,重量比军弩轻了三成,但强度更高!最关键的是弩机,我改进了望山(瞄准具)和钩心(扳机结构),加了两个辅助滑轮组,开弦省力,击发更稳!还有这箭槽,刻了浅螺旋线,能让弩箭飞行更稳定,射程至少能增加五十步,百步之内能破寻常皮甲!”
她语速飞快,一边说一边拆卸几个非核心部件,展示内部精巧的机关结构,脸上洋溢着自信与热情。
赵青瓷听得极其专注,她接过强弩,仔细摩挲着每一个部件,尤其是那复杂的弩机结构,时而掂量重量,时而模拟瞄准击发,眼中异彩连连。她是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领,深知武器装备对士兵生存和战斗力的重要性。这柄强弩的诸多改进,看似细微,却处处直指实战痛点!
“好弩!”赵青瓷忍不住赞了一声,她抬头看向唐小蛮,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唐姑娘巧思,令人叹服。此弩若能量产装备我军斥候,当能极大减少伤亡,提升侦查效率。”
她又看向林知珩,语气郑重了几分:“林庄主,明人不说暗话。我军欲向贵庄采购一批此等强弩,数量……暂定五百具。不知贵庄产能如何?作价几何?”
五百具!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对方代表的是北疆军方,这笔生意若能做成,不仅仅是利润问题,更是与军方建立联系的绝佳契机!
苏月岚与唐小蛮都看向林知珩,等待他的决断。
林知珩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回答价格,反而问道:“赵校尉,此弩虽好,但制造工艺复杂,对材料和工匠要求极高,量产需要时间。而且,如此利器,贵军就不担心其图纸流散,被异族或马匪所得?”
赵青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似乎对林知珩的谨慎和长远考虑颇为认可。她放下强弩,正色道:“林庄主所虑极是。故此,我军希望不仅是采购,更希望能与贵庄建立长期合作。我们可以提供部分稀有材料,并派驻军工匠参与部分环节学习,但核心机括制造与总装,需由贵庄负责,且图纸不得外泄。价格方面,可按市面精品强弩上浮三成,并可预付三成定金。”
这个条件,可谓诚意十足。既保证了青云商盟的技术优势和利润,又借助军方渠道解决了部分材料问题,还获得了稳定的订单。更重要的是,这等于获得了军方一定程度上的认可与庇护。
林知珩心中迅速权衡利弊。与军方合作,利益巨大,但同时也意味着会被卷入北疆更复杂的局势之中,且需要严格保证质量和保密。
“合作可以。”林知珩最终点头,“但有几个前提。一,核心技艺,恕不外传,此为立身之本。二,所有成品,需经我方最后检验,确保品质如一。三,合作细节,需立下契约,由双方共同遵守。”
“可以!”赵青瓷回答得干脆利落,“具体细节,我可派军中文书与贵庄详谈。林庄主快人快语,青瓷佩服。”她冷峻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原上绽放的雪莲,虽短暂,却令人印象深刻。
正事谈完,气氛缓和了许多。苏月岚适时地引入其他话题,聊起了北地风物乃至武道修行。赵青瓷虽话不多,但每每开口,皆能切中要害,显示出不俗的见识与扎实的功底。她与林知珩讨论了几句关于小队配合作战与地形利用的看法,两人竟有些观点不谋而合,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苏月岚在一旁娴静地听着,看着林知珩与赵青瓷就军事话题交流,心中并无醋意,反而有些欣赏赵青瓷的飒爽与专业。她深知,林知珩的舞台绝不仅限于商业,未来必然要面对更广阔的天空与更强大的敌人,能与北疆军方建立良好关系,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唐小蛮则对赵青瓷身上的铠甲和佩刀更感兴趣,围着问东问西,赵青瓷也耐心解答,一时间,客厅内气氛颇为融洽。
然而,这种融洽并未持续太久。
林算盘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情报,匆匆走入客厅,脸色有些凝重。她先是对赵青瓷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走到林知珩身边,低声道:“三哥,刚收到消息,北邙矿盟那边,韩千山以‘稳定矿脉,共御风险’为由,联合了几家依附于他们的中小矿主,正在酝酿成立一个‘矿业行会’,试图制定行业规则,排挤我们这些‘外来者’。而且,他们似乎也在暗中接触百草堂,想要压低清瘴丹的收购价,或者……寻找替代品。”
林知珩眼中寒光一闪。韩千山果然贼心不死!明的武力挑衅失败,就开始玩商业手段和行业规则了?成立行会,制定规则,这是想从上游原材料和下游销售渠道两头挤压青云商盟!
“知道了。”林知珩淡淡应了一句,面上不动声色。
赵青瓷虽未刻意探听,但以她的修为,自然也隐约听到了一些。她放下茶杯,看似随意地说道:“北邙矿盟……盘踞北地多年,树大根深。韩千山此人,能力平平,但玩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倒是颇为熟稔。林庄主初掌商盟,根基未稳,还需多加小心。”
她这话,看似提醒,实则也点明了矿盟的难缠与韩千山的性格。
林知珩拱手:“多谢赵校尉提醒,林某省得。”
赵青瓷起身告辞:“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强弩合作之事,我会尽快禀明上官,派遣专人前来洽谈。告辞。”
林知珩与苏月岚起身相送。
送走赵青瓷后,客厅内只剩下核心几人。
“韩千山这是要跟我们打一场商战啊。”林算盘小脸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成立行会,制定规则,挤压我们……好手段。”
“怕他不成!”唐小蛮挥舞着小拳头,“咱们的丹药效果好,装备厉害,还怕卖不出去?”
苏月岚则比较冷静:“矿盟掌控北地大部分矿脉,若他们联合提价或限制对我们出售矿石,确实会对我们造成影响。尤其是二姐炼丹,需要不少矿物类的辅药。与百草堂的关系也需稳住。”
林知珩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那里是北邙矿盟的势力范围。他的眼神深邃,脑海中无数念头闪过。
商业挤压?行业规则?
那就让他们看看,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商业思维,是如何降维打击的!
“小妹,”林知珩转身,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他们想玩规则?那我们就制定新的规则!立刻以青云商盟的名义,发布我们的‘会员招募令’和‘标准化服务清单’,同时,放出消息,我们正在研发一种能显着提升低品质矿石提炼效率的‘助熔剂’……”
“大姐,武备堂继续保持高压态势,加强对我们已掌控矿脉和商路的护卫,震慑宵小。”
“月岚,加强与百草堂穆河长老的沟通,可以适当让利,确保清瘴丹渠道稳固,同时试探他们对于‘破境丹’的合作意向。”
“小蛮,助熔剂的思路我稍后给你,你尝试从机关术的角度看看能否实现。”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众人领命而去。
林知珩独自站在窗前,目光锐利。北邙矿盟想用旧时代的规则束缚他?殊不知,他带来的,是整个时代的差距。
然而,他心中也有一丝隐忧。韩千山此举,背后是否又有玄骨真人的影子?那位金丹修士,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迟迟未曾现身,反而更让人不安。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怀中那许久未有动静的古地图,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脑海中那属于饕餮的契约联系,也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警示意味的波动。
林知珩心头一凛,猛地看向庄外某个方向。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而且,比以往更加隐蔽,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