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守山人残念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空旷的薪火殿中回荡,更重重地敲击在林知珩的心头。
如何抉择?
寻世间土火至宝弥补其源?这看似最稳妥。北邙山广袤,大陆无垠,或许真的存在能替代本源的神物。但时间呢?魔尊已然部分苏醒,恐怖的魔爪就在禁制之外徘徊,他们会给自己这个时间吗?即便能找到,那等天地奇珍,又岂是轻易可得?这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希望。
而行险一搏,以身承道,重燃薪火?这听起来就充满未知与凶险。以身承道,承的是什么道?如何重燃?失败的下场又是什么?初代守山人没有明言,但这“行险”二字,已道尽其中艰辛。
林知珩的目光扫过祭坛上那五团光球。金色(金)、绿色(木)、蓝色(水)三团依旧稳定,它们是希望的基础。而黄色(土)与红色(火)的黯淡,如同垂死病人的心跳,微弱得让人心焦。他能感觉到,整个薪火殿的稳固,北邙山部分地脉的秩序,甚至外面那层抵挡魔爪的禁制,都与这五团本源种子息息相关。若土、火二源彻底熄灭,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脑海中闪过轩辕破战魂燃烧最后的画面,闪过青云庄族人期盼的眼神,闪过三位姐姐信任的目光,也闪过魔尊降临时那令人窒息的绝望。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初代守山人的虚影,郑重地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坚定:
“前辈,魔患迫在眉睫,苍生危在旦夕,晚辈……愿以身承道,重燃薪火!”
“三弟!”
“知珩!”
林剑鸣、苏月岚和林算盘同时惊呼,脸上写满了担忧。她们虽不知具体风险,但“以身承道”听起来就绝非易事,很可能九死一生!
林知珩回头,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心意已决。
初代守山人虚影的古朴面容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许,他微微颔首:“善。守护之道,在于担当,在于牺牲。既然汝已抉择,便上前来,将手置于土、火二源之上。”
林知珩依言,迈步踏上祭坛。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五团本源种子蕴含的磅礴力量与深邃道韵。他伸出双手,分别按向那黯淡的黄色土源与红色火源光球。
就在他手掌接触光球的刹那——
“轰!!”
仿佛有两座山岳、两片火海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蛮横地冲入他的体内!那不是纯粹的能量灌输,更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地法则,要强行烙印在他的肉身与灵魂之上!
土行本源的厚重、承载、滋养之意,与火行本源的暴烈、焚尽、新生之意,如同两条失控的狂龙,在他经脉中疯狂冲撞、撕扯!
“呃啊——!”
林知珩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他的皮肤表面,一半泛起土黄色的斑驳光泽,仿佛要石化,另一半则变得赤红,毛孔中甚至渗出细密的血珠,又被瞬间蒸干!他的灵魂星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试图调和、容纳这两种狂暴的法则力量,但就像小舟试图承载海啸,瞬间就到了崩溃的边缘!
“抱元守一,意守星核!引动守山令,沟通地脉!汝身为媒介,非为容器,引导本源,重归其位!”初代守山人沉稳的声音及时在他识海中响起,如同指路明灯。
林知珩强忍着肉身几乎要被撕裂、灵魂仿佛要被同化的剧痛,拼命集中意志,牢牢守住灵魂深处那一点不灭的灵光——灵魂星核。同时,他全力催动守山令,将其深深扎根于脚下祭坛,沟通北邙山地脉那磅礴但却有些紊乱的秩序之力。
渐渐地,他明白了“以身承道”的含义。他的身体,此刻成为了一个特殊的“通道”或“熔炉”,以北邙山地脉秩序为基,以自身灵魂星核和守山令为引,强行将外界稀薄的土、火属性能量,以及祭坛上那两颗本源种子残留的本源气息,进行提炼、转化,再反哺回那两颗濒临熄灭的本源种子之中,如同为将熄的篝火添上新的柴薪!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他自身的修为(凝液巅峰)根本不足以支撑这种级别的法则引动和能量转化,全凭守山令、地脉之力以及初代残念的护持才勉强进行。他的经脉在一次次冲击下出现裂痕,灵魂星核也布满了细微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
“不好!知珩的生机在流失!”苏月岚脸色煞白,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林知珩的生命气息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她毫不犹豫,盘膝坐下,古琴横于膝上,清越悠扬、蕴含着浓郁生机的琴音流淌而出,如同涓涓细流,环绕林知珩,试图滋养他受损的肉身与灵魂。
林剑鸣紧握石剑,守护在祭坛边缘,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尽管知道这里可能安全,但她不敢有丝毫放松,仿佛要为弟弟挡住一切可能的干扰。
林算盘则紧张地计算着能量流动的轨迹和林知珩的身体状态,小脸紧绷,冷汗直流。
时间一点点过去。
林知珩的身体仿佛成了一座战场,土黄与赤红两色光芒在他体表交替闪烁、争斗、融合。他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中浮沉,几次濒临涣散,都被苏月岚的琴音和内心深处那份“守护”的执念强行拉回。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油尽灯枯,灵魂星核的光芒都开始黯淡之时——
异变陡生!
他灵魂深处,那由前世带来的、一直默默存在的“战略思维”与“资源整合”天赋,在这极致的力量冲刷与法则洗礼下,竟然与他的灵魂星核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仿佛某种沉睡的枷锁被打开了!
他的“视角”陡然拔高!不再局限于自身痛苦的肉体,而是以一种近乎“上帝视角”的方式,“看”到了自身经脉内两股力量的运行轨迹,看到了它们冲突的节点,看到了地脉之力涌入的通道,也看到了那两颗本源种子内部近乎枯竭的核心结构!
“原来如此……土性并非一味厚重,更有分化、承载之变;火性并非一味暴烈,亦有温养、凝聚之妙……冲突并非不可调和,关键在于‘序’与‘导’……”
福至心灵般,林知珩强提最后一丝精神,不再试图强行压制或融合,而是开始以一种精妙到极致的方式,引导着地脉之力,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在那狂暴的土、火之力中,梳理出一条条细微的、符合某种天地至理的能量通道!
他以自身灵魂星核为枢纽,以守山令为桥梁,构建了一个微型的、动态的“五行相生”循环模型!虽然只有土、火参与,但他引入了地脉之力中蕴含的微量水、木、金气作为缓冲与引子!
土生金(微量地脉金气被引动),金生水(微量地脉水气被激发),水生木(苏月岚琴音中的生机被放大),木生火!而火,又反过来温暖、照亮了土,让其更具生机!(火生土)
一个微小却稳定的正向循环,在他体内艰难地、初步地建立起来!
虽然依旧痛苦,虽然依旧濒临极限,但那原本纯粹破坏性的冲击力,开始有一部分转化为滋养与强化!他那布满裂纹的灵魂星核,在这蕴含着新生力量的循环冲刷下,裂纹竟开始缓缓弥合,并且变得更加凝实、深邃,核心处甚至隐隐浮现出土黄与赤红交织的玄奥纹路!
“咦?”一直静观其变的初代守山人虚影,发出一声轻咦,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此子……竟有这般悟性与际遇?自行构建内循环,引外力以养自身,反哺本源……这已非简单的‘承道’,而是近乎……‘衍道’之初衷了!”
也就在这内循环初步成型的刹那——
祭坛之上,那两颗原本黯淡无比的土、火本源种子,仿佛久旱逢甘霖,猛地颤动起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纯粹、充满生机的土黄色与赤红色光芒,自林知珩体内反馈而出,注入其中!
“嗡——”“嗡——”
两声清越的嗡鸣响起,土源与火源光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了一丝!虽然远未恢复到与其他三源等同的程度,但那令人心悸的熄灭趋势,被彻底遏制住了!并且,它们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自行吸收起大殿内以及通过林知珩引导而来的地脉中的土、火能量!
薪火,重燃了!
“成功了?!”林剑鸣三人感受到那两颗光球的变化,以及林知珩虽然依旧虚弱但却趋于稳定的气息,脸上都露出了狂喜之色。
林知珩缓缓收回手掌,身体一晃,几乎栽倒,被眼疾手快的林剑鸣扶住。他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被汗水浸透,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疲惫,更充满了某种明悟后的神采。
他感觉到,自己虽然修为境界并未突破,依旧停留在凝液巅峰,但灵魂星核经历了这次洗礼,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与敏锐,对天地法则,尤其是土、火法则的感知提升了数个层次。更重要的是,他体内那初步成型的微循环并未消失,虽然无法主动调动太多力量,却在自发地、缓慢地汲取着外界能量,滋养着他的肉身与灵魂。
“后继者,汝……做得很好。”初代守山人虚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不仅重燃薪火,更于绝境中觅得自身之道基,福缘深厚。”
他的虚影似乎比刚才淡薄了一些。
“然,此仅为权宜之计。土、火二源根基受损,仅凭此微弱火种,难以长久支撑封印,更遑论重塑。汝需尽快寻得‘息壤之精’与‘南明离火’这等同源先天之物,方可真正补全本源,稳固封印,抗衡魔尊。”
息壤之精!南明离火!这都是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神物!
“晚辈铭记。”林知珩虚弱但坚定地点头。
初代守山人虚影的目光又扫过林剑鸣、苏月岚和林算盘,最后再次落在林知珩身上。
“魔尊既已部分脱困,北邙大劫已启。单凭汝等之力,难以回天。吾之时代,曾有‘四方镇守’,对应四象,协防北邙。无尽岁月过去,不知其传承是否尚存……”
他抬手,四点微弱的光芒自虚影中分离,分别飞向林知珩四人,融入他们眉心。
刹那间,四段模糊的信息流入他们的脑海——那是关于“东方青龙镇守(木)”、“南方朱雀镇守(火)”、“西方白虎镇守(金)”、“北方玄武镇守(水)”的古老传闻以及可能存在传承线索的极其模糊的方位指引!
“寻得四方镇守传承,集其力,合五行,或可……再现九渊镇魔之威……”
初代守山人虚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形也几乎淡不可见。
“守护……北邙……薪火……相传……”
最终,话音袅袅散去,那古朴的虚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薪火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四人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重燃本源、自身变化、寻找神物、四方镇守……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希望的火种已经点燃,并且有了更明确的方向。
然而,就在他们稍微松一口气,准备离开薪火殿,思考下一步行动之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却令人心悸的碎裂声,突兀地从祭坛上方传来!
四人猛地抬头,只见祭坛穹顶那仿佛连接星空的壁面上,一道细微的黑色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一丝精纯至极、远比外界魔爪更加阴冷恐怖的魔气,如同拥有生命般,正从那裂纹中缓缓渗透而入!
魔尊的力量……竟然已经开始侵蚀这处被初代守山人视为最后屏障的薪火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