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雨后的云层,将光芒洒在青云庄,却难以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与凝重。庄内,救治伤员、清理战场、抚恤亡者……一切都在肃穆而高效地进行着。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沉重的代价和紫蝎那最后通牒般的信笺冲淡。
林知珩几乎一夜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如同被淬炼过的寒铁,愈发锐利。他站在院中,看着下人们清洗着青石地板上的血迹,那暗红的颜色,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血腥与残酷。
“三少爷,”大长老林岳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血刀门主力尽丧,残余势力已树倒猢狲散,我林家……总算过了第一道鬼门关。”
林知珩点了点头,目光却望向郡城的方向:“血刀门虽灭,但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郡守府的态度,影堂的威胁,都迫在眉睫。”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庄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以及一声高亢的通报:
“郡守府,功曹从事,李大人到——!”
功曹从事?掌管一郡人事、政务考评的官员?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前来,其意味不言而喻!
林知珩与大长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来得真快。”林知珩冷笑一声,“这是来问罪,还是来摘桃子了?”
片刻后,林家议事厅。
一位穿着青色官袍,面白无须,眼神带着几分精明与倨傲的中年官员,端坐在客位首位,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他便是郡守府功曹从事,李文。身后站着几名按刀而立的郡兵,气势凌人。
林知珩作为家主代表(大长老有意让他主导),与林岳、苏月岚(以其江南苏家的背景作为陪衬)一同接待。
“李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林知珩拱手,礼节周到,不卑不亢。
李文放下茶盏,目光扫过林知珩,带着一丝审视:“这位便是林家三少爷?果然少年英才。本官听闻,昨夜黑风镇方向似有骚乱,更有火光喊杀之声,不知贵庄可知晓内情啊?”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意味。
林知珩心中明了,这是典型的官面文章,先扣帽子。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悲愤与无奈:“回大人,昨夜确有骚乱。乃是那血刀门匪众,因勒索我林家矿脉不成,竟欲趁夜来袭,幸得我庄内上下拼死抵抗,加之其内部似生龃龉,方才击退强敌,保得一方安宁。此事,我林家日前已向郡守府递送陈情文书,恳请官府主持公道,想必大人已然过目。”
他巧妙地将林家定位为“受害者”和“自卫者”,并将事先递交文书的事情点出,占据道德制高点。
李文眉头微挑,没想到这少年如此伶牙俐齿,直接将事情定性。他干咳一声:“哦?竟有此事?文书嘛,府内事务繁杂,或未及时呈送。不过,据本官所知,血刀门驻地如今已是一片狼藉,其门主赵天枭及多位头目毙命,这……似乎不仅仅是‘击退’那么简单吧?”
他话锋一转,开始施加压力:“江湖仇杀,波及地方,可是大忌!尔等私下械斗,可知已触犯王法?”
面对李文的威胁,林知珩并未慌乱,反而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大人明鉴,非是我林家要触犯王法,实是贼人欺人太甚,刀已架在脖子上,难道我等只能引颈就戮吗?我林家世代居于北地,向来安分守己,依法纳税,从未给官府添过乱子。此次无端遭此大难,庄丁死伤惨重,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他一边说,一边对林算盘使了个眼色。
林算盘会意,立刻捧上一个沉甸甸的锦盒,走上前来。
林知珩接过锦盒,亲自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金光灿灿的金锭,以及几件价值不菲的古玩玉器。
“大人,”林知珩将锦盒推向李文,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意味,“此乃血刀门匪首遗下的一部分不义之财,我林家不敢私藏,特献于郡守大人与李大人,聊表心意,也算是我林家为地方安宁,略尽绵薄之力。至于昨夜之事,实乃血刀门内讧火并,我林家紧闭庄门自保,幸未受太大波及。想必……事实便是如此,大人以为呢?”
贿赂,加上一套完美的说辞。
李文看着那金灿灿的盒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脸上的倨傲瞬间化为了和煦的笑容。他轻轻将盒盖合上,手指在盒盖上敲了敲,呵呵笑道:“林三少爷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实在难得。嗯,血刀门匪徒内部火并,自取灭亡,此事本官回去后,自会如实禀明郡守大人。至于贵庄受损之事,府衙也会酌情考虑,给予一些抚慰。”
一场可能的问罪,就在金锭和巧妙的说辞下,消弭于无形。郡守府得了实惠和面子,自然不会再追究,甚至可能还会将剿灭血刀门的“功劳”揽过去一部分。
送走心满意足的李文,林家众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郡守府这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暂时被稳住了。
然而,林知珩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轻松。他用重金和谎言暂时堵住了郡守府的嘴,但更大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
紫蝎的三日之约,如同催命符。
还有那神秘相助的灰衣人,是友是敌?目的何在?
“三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林剑鸣包扎好伤口,也来到议事厅,脸上带着忧色,“难道真要把那劳什子东西交给紫蝎?”
林知珩摇了摇头,眼神深邃:“交出东西,无异于自断生路。影堂得到他们想要的,绝不会留下我们这些知情人。我们必须想办法破局。”
他看向苏月岚:“苏小姐,令尊见多识广,可曾提及过,有什么方法能克制影堂的毒术与幻术?或者,关于北邙山,还有没有更具体的线索?”
苏月岚凝神思索,缓缓道:“家父曾言,影堂手段诡异,但并非无解。至阳至刚的功法、一些蕴含特殊灵韵的宝物,或者……心智极其坚定之辈,都可一定程度上抵御。至于北邙山……”她摇了摇头,“记载太少,只知是极北苦寒之地,入口缥缈难寻。”
至阳至刚的功法?特殊灵韵的宝物?
林知珩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北邙守山令,这令牌,是否算是一种蕴含灵韵的宝物?还有那玄龟甲片……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名心腹护卫匆匆进来,递上一件东西:“三少爷,这是在清理庄外战场时,在一个偏僻角落发现的,不像是我林家或者血刀门之物。”
林知珩接过那东西,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一片灰色的布料,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利刃割下。布料质地普通,但上面,却用极其细微的针脚,绣着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图案——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
与北邙守山令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是那个灰衣人留下的!他在混乱中,刻意留下了线索!
他是在表明身份?还是在指引什么?
林知珩紧紧攥着那片灰布,心中的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愈发浓郁。
北邙山的守护者,终于以更明确的方式,现身了。
而此刻,距离紫蝎约定的“古井易璧”之时,还剩两天两夜。
时间,分秒流逝。三方势力——林家、影堂、北邙山——在这北地边陲,即将展开一场更加凶险莫测的博弈。林知珩站在风暴的中心,下一步,该如何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