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还有三千?!
顾明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六……六千块?!
老天爷!
六千块钱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干上二十年!
意味着……
在这个为了几斤粮票,为了几十块钱就能闹出人命的年头,六千块,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为之卖命!
燕三爷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剧烈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钉在那三摞钱上,再也无法移开。
那不是钱。
那是权势,是地位,是能让他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活得更滋润的资本!
燕三爷缓缓地抬起头,目光阴晴不定地,重新落回到秦水烟那张过分明艳的脸上。
这个女人……
她怎么敢,就这么把一座金山,摆在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头蛇面前?
她就不怕,他收了钱,撕了票,再把她也永远地留在这里吗?
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翻涌的恶念,秦水烟非但没有一丝惧色,反而微微笑了笑。
“不瞒您说,”秦水烟慢条斯理地端起自己的茶碗,轻轻吹了吹热气,“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
“双胞胎,今年十七岁,在部队参军。”
“原本,我是希望他们能通融一下,帮帮忙的。”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苦恼。
“可惜啊,部队有部队的纪律,我总不能为了我男人,让我那两个傻弟弟的工作出问题,给他们惹麻烦吧?”
“好在,”她话锋一转,“我不缺钱。”
“我一直相信一句话。”
“只要有钱,就好办事,对不对?”
这一番话,信息量巨大。
燕三爷眼底那些闪烁不定的,危险的光点,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原来如此。
原来,她不是没有靠山。
她的靠山,甚至就在他最忌惮的那个地方——部队里!
她不是不能用,而是“不想用”,所以才选择用钱来解决。
这既是一种解释,也是一种警告。
警告他,她背后有人,动了她,后果不堪设想。
燕三爷的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
他慢吞吞地开口。
“秦知青……还有两个弟弟,在部队里当值?”
秦水烟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对,参军两年了。”
“现在,不大不小,也都是个军官了。”
军官!
燕三爷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女人,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一朵淬了剧毒的罂粟。
美则美矣,却碰不得,惹不起。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猛地一挥手,对着廊下喊道:“来人!”
一个手下立刻快步上前。
燕三爷的目光转向秦水烟,语气已经变得客气。
“秦知青,您别介意。”
他指了指桌上的钱。
“道上的规矩,我叫人……验个真假?”
秦水烟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随意。”
“刚从银行取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那手下得了令,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那三摞钱拿起,快步走进了里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那个手下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将那三摞钱,原封不动地放回了桌上。
然后,他走到燕三爷身边,俯下身,对着燕三爷,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真的。
燕三爷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三千块钱的订金。
把人弄出来,还有三千块钱的尾款。
整整六千块!
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
他看向秦水烟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看待财神爷,看待合作伙伴的眼神。
“咳。”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真诚。
“秦知青,你放心。”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你这个朋友,我燕某人交定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男人……叫什么名字呀?在哪个部队?因为什么事被抓进去的?你跟我说说,我这就给你想想办法!”
正题来了。
秦水烟放下茶碗,轻声说道:
“他叫许默。”
许默?
燕三爷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那么一点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他手底下混饭吃的小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秦水烟看着他思索的模样,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主动为他解惑。
“他啊,算是三爷您手底下,帮忙干活的一个小弟。”
“昨天,就是帮您在黑市上……收签子的时候,被一起抓进去的。”
哦……
燕三爷恍然大悟。
原来个愣头青。
他神色不变,招手叫来另一个手下,低声询问了几句。
手下连连点头,确认了昨天被抓的人里,确实有这么一个叫许默的。
燕三爷挥手让手下退下,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再一次,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秦水烟。
在他手下当值的,都是些什么人,他自己心里清楚。
大部分,都是些走投无路,家里穷得叮当响,光棍一条的亡命徒。
许默,他有点印象,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
可是……
这么一个城里来的,出手就是几千块,家里还有军官弟弟的娇小姐……
竟然看上了那种一穷二白的泥腿子?
燕三爷活了半辈子,自认见多识广。
可眼前这一幕,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