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楼三楼的雅间里,酒气混着脂粉香弥漫。
李清廉正与几位工部同僚推杯换盏,忽然,坐在对面的夏令放下酒杯,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地开口:“尚书大人,属下……属下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帮衬一把。”
李清廉心中一动。
他与夏令同在工部当差多年,素来知此人圆滑,今日这般局促,定是遇上了难事。
他放下酒杯,笑道:“夏兄但说无妨,只要李某能办到。”
夏令搓着手,声音压得极低:“是……是关于前几日那气缸的事。之前……之前是小弟故意拖延了工期,如今贾大人回了任,我怕他秋后算账,李兄与贾大人相熟,能否……能否替我转圜几句?”
“你!”李清廉猛地拍案而起,酒意醒了大半,“夏兄怎能做出这等事?贾大人待我等不薄,那蒸汽机关乎国计民生,你竟敢拖延工期?”
周围的同僚见状,纷纷借故告辞,雅间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夏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抓着李清廉的袍角,眼眶通红:“李兄救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什么迫不得已?”李清廉怒视着他,“拿朝廷的事当儿戏,你可知罪?”
“我那不孝子!”夏令泣声道,“被人引诱去赌钱,欠下十万两的巨债!对方放话,若是不把气缸的事拖黄了,就让他给人抵命!他们说,只要我办了这事,欠款便一笔勾销……我也是被逼的啊!”
李清廉愣住了。
十万两,足以压垮一个寻常官员家庭。
他看着夏令痛哭流涕的模样,不似作伪,心中的怒气渐渐被疑虑取代:“是谁在背后指使?可知对方来路?”
“不知道!”夏令摇头,声音发颤,“那些人戴着面具,只说与贾大人有仇,让我拖延些时日,给贾大人添堵……我一时糊涂,想着只是拖几天,没成想贾大人竟如此看重此事……”
他砰砰磕头:“李兄,我知道错了!求你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在贾大人面前美言几句,饶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李清廉眉头紧锁。
夏令拖延工期,固然有错,可背后牵扯出的“与贾政有仇”之人,却更让他心惊。
是甄家?还是张家?
竟把手伸到了工部工坊里。
“起来吧。”李清廉扶起他,语气沉了下来,“贾大人素来公正,你若真心悔过,不如亲自去认错。至于你儿子的事,此事蹊跷,怕是没那么简单,需得查清楚背后是谁在捣鬼。”
夏令连忙点头:“只要能保住性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先回去,写份悔过书,明日随我去见贾大人。”李清廉沉声道,“至于那伙放贷的,我会让人查查。你记住,往后再敢被人拿捏把柄,神仙也救不了你。”
夏令千恩万谢地走了,雅间里只剩下李清廉一人。
他端起冷酒饮下,只觉此事绝非偶然。
第二日,邀月楼本就是教坊司辖下的青楼,楼里莺声燕语,脂粉香混着酒气,弥漫在雕梁画栋间。
贾政带着李清廉、夏令刚踏进门,鸨母便扭着腰迎上来,满脸堆笑:“贾大人、李大人,楼上雅间早已备好,还是您二位常去的‘听风阁’。”
贾政目不斜视,径直上楼。
李清廉落后半步,朝夏令使了个眼色,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笑。
夏令会意,连忙快走几步,凑到鸨母耳边低语几句,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
进了雅间,侍女奉上茶点,李清廉屏退左右,才笑道:“贾兄弟这些时日闭门清修,怕是闷坏了。这邀月楼新近来了几位‘新人’,都是才从罪臣府里没入的,容貌性情皆是上佳,尤其是……”
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
“张启年那几个妾室,今日正好在楼里‘当值’,夏员外郎已去安排,大人要不要见见?”
贾政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李清廉。
对方眼中带着讨好,显然是摸准了他的喜好——这些年,京中传言,贾政虽面上端方,却最喜收纳那些犯官的妻女,尤其是曾有过身份的,调教起来更有滋味。
这误解怕是解不开了,贾政自觉无法拒绝!
夏令在一旁躬身道:“大人放心,都安排妥当了。张启年那妾室苏氏,原是江南的小家碧玉,被他强纳的,性子温顺,正好……”
“先不忙。”贾政放下茶盏,声音平淡,却让李清廉和夏令都愣了愣。
他看着两人错愕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夏员外郎,你先说说是谁要挟你拖延气缸工期。”
夏令这才回过神,连忙收敛心思,垂首道:“是……是一群江南来的人,出手阔绰,说只要我把气缸做废,不仅免了犬子十万两赌债,还另有重谢。他们戴着眼罩,只露着嘴,听着像是……南方的人。”
“甄家?”贾政眸色沉了沉。
果然是他们。
李清廉在一旁道:“贾兄弟,甄家这是狗急跳墙了。张启年一倒,他们在神京的爪子被斩了一半,上次怕是想借蒸汽机的事给您添堵,逼您腾出手来。”
正说着,雅间门被轻轻推开,鸨母领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走进来。
那女子眉眼清秀,却面带惊恐,正是张启年的妾室苏氏。她显然被吓坏了,进来就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李清廉笑道:“贾兄弟,人带来了。这苏氏是张启年最宠的妾室,说不定知道些甄家的事,正好……”
贾政瞥了苏氏一眼,没理会她,只对夏令道:“你儿子的下落,我会去查。甄家在神京的据点,你可有头绪?”
夏令连忙道:“听说他们在城南有个绸缎庄,明着做生意,暗地里却……”
“知道了。”贾政打断他,起身道,“气缸的事,限你三日内补救回来,用最好的料,给我要亲自去工坊盯着。要快……”
他看了眼地上的苏氏,“其他的,看在李尚书面子上就算了。”
夏令又惊又喜,连忙磕头:“谢大人恩典!”
苏氏眼见事情谈妥,自觉紧靠在贾政身边,斟酒布菜,烟波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