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匠人提供的线索,如同在迷宫般的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油灯。壁画后的密道,通往所谓的“净室”,这无疑是城隍庙地下网络的一个重要节点。苏晚几乎可以肯定,那里绝非清净之地,更可能是囚禁、转化,乃至进行某种邪恶仪式的核心区域。
时机紧迫,钱匠人的失踪或反常举动随时可能引起庙祝的警觉。苏晚必须尽快行动。
这一次,她不再选择深夜冒险。白日的城隍庙,香客众多,人流如织,反而更容易浑水摸鱼,尤其是在某些特定时刻。
她选在了午时三刻。这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刻,也是庙中僧侣、庙祝轮换用斋,守卫相对松懈的时候。她再次易容,扮作一个前来还愿的普通妇人,混在香客中进入了城隍庙。
大殿内依旧香烟缭绕,但苏晚敏锐地察觉到,那尊城隍神像散发出的精神波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仿佛沉睡的凶兽被轻微惊扰,并未完全苏醒。老庙祝也不在解签处,想必正在用斋。
时机正好。
她随着人流在殿内缓慢移动,目光看似虔诚地瞻仰神像,实则牢牢锁定了侧殿那幅《地狱变相图》。壁画色彩斑斓,描绘着各种狰狞的鬼怪与受刑的魂灵,那口巨大的油锅沸腾翻滚,几个小鬼正将哀嚎的罪人投入其中,场面逼真得令人不适。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壁画,目光落在油锅旁边,一个手持钢叉、脚踏风火轮的夜叉小鬼身上。那风火轮雕刻得十分精细,轮辐清晰。按照钱匠人所言——“左三右四”。
心脏在胸腔内沉稳地跳动,苏晚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那风火轮的轮辐。左起第三根,轻轻向内一按,触感微沉;紧接着,右起第四根,同样按下。
“咔……”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殿内诵经声和香客嘈杂完全掩盖的机括声响起。壁画上,油锅底部那块她之前注意到的、颜色略异的“凸起”旁边,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缝悄然出现,约一人宽,向内透出阴冷潮湿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成功了!
苏晚心中凛然,不敢有丝毫耽搁。她迅速观察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边,身形一闪,便如同游鱼般滑入了那道缝隙之中。
身后壁画无声合拢,将外界的光明与喧嚣彻底隔绝。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霉味、血腥味和某种奇异檀香气的阴风扑面而来,冰冷刺骨。苏晚立刻激发了“破障灵瞳”,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什么“净室”?分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粗糙开凿的石阶通道!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滑腻的苔藓,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盏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油灯,那灯光摇曳不定,映照出壁上一些模糊扭曲的符文,散发出不祥的能量波动。
空气中弥漫的精神威压远比地面上浓郁十倍!那股属于“伪神”的、阴冷暴戾的意识,在这里几乎凝成了实质,如同粘稠的液体,无孔不入地试图侵蚀她的意志。袖中那枚新的锦囊更是烫得惊人,疯狂地试图向外界传递信号。
苏晚全力运转“净化的祝福”,清凉的气息流遍全身,将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和锦囊的窥探牢牢隔绝。她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沿着石阶向下潜行。
通道曲折向下,仿佛通往地心。越往下,那股腥甜的气味就越发浓重,甚至还隐约传来了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喘息和……微弱的、被压抑的啜泣声!
哭声!和之前李木匠描述的,以及她感知到的残余信号吻合!
苏晚精神一振,更加小心地靠近。通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的石门。惨绿色的灯光从门缝中渗出,那喘息和啜泣声正是从门后传来。
她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里面的景象,让她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石窟般的空间。中央是一个凹陷的池子,池中并非清水,而是浓稠的、暗红色的、如同血液般的液体,正不断冒着细密的气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池子周围,竖立着数根刻画着诡异符文的石柱,石柱上捆绑着几个人!
那些人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他们的手腕或脚踝被割开,暗红色的血液正一滴滴地落入下方的血池之中!他们的生命力,正在被强行抽取!而其中一人的面容,赫然正是之前失踪的李木匠之子!只是他此刻眼神浑浊,面容呆滞,与那日“苏醒”的张公子状态极其相似!
而在血池的正前方,一座缩小版的、更加狰狞的城隍神像矗立着,神像的双眼如同两个漩涡,疯狂地汲取着从血池中蒸腾起来的、混杂着生命精气和痛苦怨念的红色雾气!
这就是“净室”的真相!一个以活人为祭品,抽取生命与灵魂,滋养那“伪神”的邪恶祭坛!
苏晚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几乎要抑制不住冲进去救人的冲动。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这里守卫森严,除了门口,阴影中还站着几个如同石雕般、眼神空洞的灰衣守卫,气息比之前在乱石堆遇到的更加强大。
她不能硬闯。必须找到彻底摧毁这里的方法。
她的目光扫过整个石窟,最终落在了那些刻画着符文的石柱,以及那座小型神像上。这些,显然是整个仪式和能量转换的核心。
就在她全神贯注记录内部结构和守卫分布时,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戏谑和残忍的意念,如同冰锥般猛地刺入她的脑海:
“看够了吗,小虫子?”
是那个“伪神”的意识!它早就发现她了!之前的寂静,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几乎在同一时间,石窟内所有的灰衣守卫猛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神齐刷刷地锁定了石门缝隙后的苏晚!那座小型神像的双眼,爆发出骇人的红芒!
“抓住她!”一个沙哑扭曲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暴露了!
苏晚想也不想,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沿着来路向上狂奔!
身后,沉重的石门被猛地撞开,杂沓而迅疾的脚步声混合着非人的低吼,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而来!通道两侧惨绿的灯火疯狂摇曳,映照出追赶者扭曲的身影。
向上!必须回到地面!
苏晚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但身后的追兵更快!阴冷的劲风已然袭向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通道转弯处,一道靛蓝色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拦在了路中央。
陆绎!
他面色冷峻,看也未看狂奔而来的苏晚,目光直接越过她,锁定了她身后汹涌而来的追兵。他手中并未持剑,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掌心之中,一枚古朴的、散发着煌煌正气的知府官印,正闪烁着威严的金光!
“退!”
他一声低喝,声如雷霆,带着官方法则的无上威严!掌心官印金光大盛,化作一道凝实的金色光壁,如同铜墙铁壁般,瞬间堵死了整个通道!
“轰!!”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灰衣守卫和那阴冷的意识狠狠撞在金色光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撞上了一座大山!金光灼烧着它们身上的阴邪之气,发出“嗤嗤”的声响,追兵们发出痛苦的嘶嚎,攻势戛然而止!
苏晚趁机冲到了陆绎身边,微微喘息。
陆绎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难辨,只淡淡道:“走。”
他维持着金色光壁,与通道那头的邪祟形成僵持,为苏晚断后。
苏晚没有犹豫,深深看了一眼那金光后狰狞扭曲的追兵,以及血池方向隐约传来的、令人心碎的啜泣,转身飞速向上冲去。
壁画再次打开,她重新回到了阳光之下,殿内的诵经声和香火气依旧,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梦。
地狱,就在这神圣的庙宇之下。
而她和陆绎,已经正式向那地狱,踏入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