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林夜孤愤:暗眸藏疼未敢言
黑马的蹄声在林子里渐歇时,沈砚之的指节还因攥紧剑柄而泛白。他翻身下马,没顾得上拍去衣上的尘土,便径直朝着一棵老槐树走去——方才在城里听到的议论声还在耳边打转,那些“将军该成家”“谁配得上将军”的话语,像细密的刺,扎得他连呼吸都带着躁意。
他猛地扬起长剑,剑刃带着破风的锐响,狠狠劈在槐树干上!“嗡”的一声,剑身震颤,树皮飞溅,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瞬间浮现。“我守的是黑石城,护的是百姓,不是来让他们嚼舌根的!”他低吼着,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又抬手拔出剑,朝着旁边的灌木丛乱砍——枝叶纷飞间,他手掌被断枝划出细痕,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只借着这股蛮力,发泄着心底的烦躁与委屈。
不远处的树影里,陆承骁勒住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马灯被他压得极低,昏黄的光只够照亮身前一小片土地,恰好能映出沈砚之狼狈又愤怒的模样——散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左眼角下的疤在月光里格外清晰,平日里挺拔的脊背,此刻竟透着几分脆弱的紧绷。
陆承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认得沈砚之眼底的情绪——那不是将军的怒,是被误解、被打扰的委屈,是想做好一件事却被无关琐事缠上的无奈。他想起白天听到的流言,想起沈砚之在百姓面前温和却疏离的模样,忽然明白,那些看似善意的议论,对沈砚之而言,竟是这般沉重的负担。
他下意识地想催马上前,想递上伤药,想告诉沈砚之“不必在意旁人眼光”,可指尖刚触到缰绳,又猛地顿住。他知道自己不能——沈砚之还在伪装,还在抗拒“沈砚之”的身份,此刻的靠近,只会让沈砚之更加警惕,甚至更加愤怒。
于是,陆承骁只能僵在树影里,看着沈砚之把周围的灌木砍得七零八落,看着他拄着剑大口喘气,看着他抬手抹了把脸,连指尖的血迹蹭到脸颊都没察觉。马灯的光里,沈砚之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极了当年在军营里,被赵奎刁难后,躲在角落里偷偷攥紧拳头的少年。
“砚之……”陆承骁在心里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心疼像潮水般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可他只能死死忍着,连马蹄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惊扰了那个独自发泄的身影。
直到沈砚之渐渐平静下来,捡起地上的剑,踉跄着翻上马背,陆承骁才缓缓松了口气。他看着沈砚之的黑马渐渐消失在林间小道,才敢催马跟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跟在沈砚之身后。
月光洒在陆承骁脸上,眼底的疼惜还未散去。他知道,沈砚之从未发现自己的存在,也不知道有人在暗处,为他的委屈而心疼。可他不在乎——只要能看着沈砚之平安回到黑石城,只要能让沈砚之在无人处好好发泄一场,这份“不敢露面的心疼”,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快到黑石城城门时,陆承骁勒住马,看着沈砚之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后,才调转马头,朝着自己的军营走去。马灯的光依旧昏暗,却照得他心底的某个角落,格外柔软——或许,他该找个机会,悄悄压下那些流言,至少,让沈砚之能少受些打扰,能安心做他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