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姨的絮叨着,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即将远行,陈珏听得津津有味,有人关心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
“......听说那边的官不好打交道,留着路上解闷。”刘阿姨顿了顿,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您是做大事的,我这老太婆不懂什么大道理,可都知道您是为我们说话。那些学堂要是真办起来,我家小孙子也能继续去念书了,不用再羡慕世家的孩子。”
普通人家的孩子,稍微有点条件的,就能读完小学,之后想要继续深造读初中,除了天资聪颖被官学吸收之外,就只能花大价钱去世家的学校,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承担的起的,更何况,初中能够教导的知识十分有限,想要有一个好点的工作,起码要高中毕业,而高中则是更难,除了成绩之外,还有昂贵的学费,之前陈珏就读的高中,便是因为陈珏的成绩优异减免了不少的学费,在加上陈珏的家庭怎么算也是一个富农,又碰到了不少善良的同学慷慨解囊,因此才能供陈珏与陈竹两人读书。
事实上,如果按照正常的逻辑,陈珏在考上大学之后,哪怕是继续深造,高昂的学费也要让陈珏的父亲陈冲变卖家产才能维持了,而这还是他拥有多年的积蓄,省吃俭用才能做到的。
陈珏握着温热的粥碗,心里忽然一软。这些日子净想着世家的博弈、政策的利弊,倒忘了最实在的支撑,正是刘阿姨这样的普通人,盼着孩子能多认个字、多算个数的简单念想。
“您放心,学堂肯定能办起来。”陈珏轻声说。
“那就好,那就好。” 刘阿姨眼圈有点红,又往他包里塞了个保温杯,“里头是红糖姜茶,路上冷了喝。陈先生,我知道您意志坚定,可有时候……” 她声音低了些:“要是太难,就服个软认个输,不丢人。咱们老百姓过日子,不就图个顺顺当当?”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在陈珏心上。他见过太多精明的算计、体面的妥协,却很少听到这样直白的牵挂。那些藏在 “服软认输” 里的,哪里是怯懦,分明是长辈对晚辈最实在的疼惜。
“我记住了,刘阿姨。” 陈珏站起身,将保温杯紧紧攥在手里:“您也保重身体,等江左天民小学开学,我请您去观礼。”
刘阿姨直摆手:“我这老婆子就不去凑那热闹了,省的丢人,你们年轻人把事做好就行。” 正说着话,宁如梦赶了过来,轻声说道:“先生,车来了。”
“我知道了。”陈珏将碗里最后一口粥喝掉,将手中的筷子端正的摆放再餐盘之中,站起身来:“走吧。”
宁如梦在前引路,刘阿姨也跟在身后,送陈珏到门口,看着那辆漆黑的国悦礼宾车,真的就像是母亲在看着即将远游的儿子。
车缓缓驶离别墅时,陈珏回头看了眼,宁如梦与刘阿姨还站在门口,刘阿姨手里攥着块抹布,像棵老槐树似的扎实。拧开保温杯,姜茶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一直暖到心口。
礼宾车平稳地驶上绕城高速,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龙井茶香。程高山靠在车窗边,看着杭州城的轮廓渐渐后退,忽然笑道:“先生,刘阿姨塞的南瓜子真香,比我家大厨手艺还好。”
陈珏正翻看着李逸雅递来的茶盏,闻言笑了笑:“听刘阿姨说她的手艺是家传的,据说年轻时在苏州府的茶馆当过帮工。”
“昨天听刘阿姨说,她孙子在读小学念四年级。” 李逸雅在旁补充道:“成绩拔尖,就是家里拿不出钱去世家学堂,正愁初中去哪读。”
宫笃定指尖在桌板上敲着:“这就是咱们天民小学要解决的事。等江左的学堂连成网,一路贯通学费全免,管他什么世家学堂。”
“哪有那么容易。” 陆明远翻开程千烨的《乡校改良札记》:“程太守当年搞‘择优而教’,不就是想打通这条路?最后还是被学费、名额绊住了。” 他指着其中一页,“您看,他算过一笔账,维持一所初中的开销,地方与世家怎肯轻易掏这笔钱?”
“经费确实是最根本的问题。”陈珏点了点头,如今的天民小学也面临这个问题,社会捐赠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单凭自己的力量又能维系几所学校?其实最好的还是地方财政拨款。
但是问题是,要如何说服地方的执政官拨款?或者说,如果真的有这笔钱,能用到教育事业上,那么他们自己投资官学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为陈珏做嫁衣?
不过再难,自己也的去试一试,陈珏合上地图,从包里摸出那两斤龙井:“所以才要去见程千烨。他当年算过的账,我得让他再算一遍。”
周崇忽然开口说道:“先生,扬州府衙那边刚发来消息,程太守一早就去了府学,说是要亲自给生员们讲学。”
“倒是巧了。” 陈珏挑眉:“看来他是想先给我个‘下马威’,让我知道谁才是扬州的‘文胆’。”
程高山摩拳擦掌,不怀好意的说道:“要不我先去府学门口候着?就说先生带了高邮的新茶,想请教当年‘乡学月课制’的旧事。”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丝毫不顾及程千烨是自己的亲叔。
“你这性子。” 陈珏瞥了程高山一眼:“程太守既在讲学,我们贸然打扰反倒落了下乘。” 接着对周崇道:“直接去府学后街的停车场,我们步行过去。”
程高山撇撇嘴,却还是乖乖收起了南瓜子:“行吧,听先生的。不过我叔那人,讲学最恨人打断,上次有人中途进去递公文,被他用戒尺敲了案几,骂了句‘斯文扫地’。”
“那正好。” 陈珏忽然笑了:“让他知道,我们是来听学的,不是来议事的。”
车窗外的稻田渐渐换成了青灰色的瓦檐,扬州城的气息越来越浓,入城后,虽然高楼林立,但是不少地方依旧保持着江南水乡的古典风格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