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正堂门口,就见一群人正围着圆桌说笑。程高山穿着月白长衫,正和宫笃定比划着什么,陆明远一身青布袍,手里拿着本书,时不时和身旁的李逸雅低语两句;陈立峰正调试着摄像机,镜头对着满桌佳肴,周崇在一旁帮忙,不时说笑两句。
“陈先生,苏太守。” 见两人进来,程高山率先起身,宫笃定紧随其后,齐齐拱手行礼。陆明远合上书本颔首示意,李逸雅端起茶壶笑道:“刚泡了新茶,就等您二位了。”
“大家都来的这么早,怎么没有叫我俩?”陈珏与苏友云两人在预留的上首位坐下,开口笑着问道。
“还有时间,刚刚看到陈大哥与苏太守在聊正事,就没想打搅。”李逸雅给两人斟上茶,轻声回道。
“早上看您题诗,那股子先秦风骨,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程高山爽朗的说道。
“就是就是,陈大哥这首《桃夭》写的实在是太美好了。”李逸雅放下茶壶,有些憧憬的说道,显然,哪怕是再独立自主的女性也都是喜欢这些唯美的诗词的。
正说着,范老太爷带着袁沈两家的人过来了,手里还捧着那卷《桃夭》卷轴,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陈先生,诸位贵客,今日这喜酒,因你们才算圆满。” 袁家太爷跟着拱手:“这诗我们裱好了,明天就送祠堂供着,往后家里孩子顽劣,就让他们对着卷轴念念‘宜室宜家’。”
陈珏起身回礼,众人落座后撤去茶点,一道道菜品依次呈上,陈珏的目光落在袁明和范梦琪身上:“两位新人往后有什么打算?”
袁明挺直脊背,语气带着年轻人的锐气:“已经接到调令,下个月去江左营府军报到。”
听到北府军的名字,陈珏愣了一下,营府军,显然是军方的名称,来到这个世界,陈珏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军队构成。
不知道这个世家统治,有着皇室的大华国,军方结构与前世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听着这个营府军的名称,陈珏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范梦琪接过话头,脸颊微红却落落大方:“我考上了江左大学的助教,跟着文学院的先生整理古籍。”
“好啊!” 苏友云抚掌大笑,看向范老太爷:“您老教初中,敬之教高中,到了梦琪这儿,总算教上大学了!范家这文脉,是一步比一步高啊!”
范老太爷捋着胡须,眼角的笑纹堆成了褶:“哪有什么高低?能把书教明白,让孩子们懂些道理,就是顶好的事。” 范敬之在旁补充:“她从小就爱翻我的备课笔记,现在能去执教大学,也是圆了她的念想。”
陈珏目光落在范梦琪身上,犹豫片刻,语气带着几分探究:“江左大学的助教俸禄,够支付寻常人家一年的用度吗?”
范梦琪听到这个问题愣了愣,不知道陈珏为什么这么问,下意识看向父亲范敬之。听到这个问题,倒是范敬之隐约想明白了缘由,放下酒杯,苦笑一声:“不瞒先生说,光是江左大学的入学束修,就抵得上普通农户十年的收成。学生多是世家子弟,寻常人家的孩子,连校门都难进。”
“束修?” 陈珏眉峰微挑,“我去年高考后收到过几所大学的邀约,只见着‘学费’二字,倒没听说过‘束修’。”
苏友云端起茶杯掩饰笑意:“现在换了名头,骨子里还是老规矩。这些大学说是公立私立,实则都是由世家把持,课程表上的‘格物课’只教皮毛,真正的算学精要、工程图纸,生化环材,都藏在不对外开放的‘秘课’里。” 他瞥了眼程高山:“就像程家的造船术,哪会写进公开教材?”
程高山挠了挠头:“先生有所不知,去年上江大学的机械系,收了个佃户家的天才少年,结果没半年就被‘劝退’了,据说他触碰到了世家子弟的‘专属课题’,在业界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听到上江省的名字,周崇的眉角跳了跳,自己一直当一个小透明,没想到竟然在这个话题上被开了。
没错,上江大学最大的幕后股东便是周氏。
看了一眼程高山,周崇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开口。
这里面的水很深啊,听到这里陈珏的眉头紧皱,还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占了上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参加高考,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读大学之后,还真没有对这个世界的大学进行系统的了解,潜意识里还以为是与前世的大学类似,大部分都是由国家控制。
这个世界的大学,说是大学,其实更像是各地自己组建的学堂,地方虽然也出资建造学堂,但是因为投资与资源,师资投入,各方妥协,不成气候,大华的顶尖人才都是出自各个世家的族学之中,更大的问题是各个院校之中对于各自的顶尖科目敝帚自珍,视若禁脔,若想学习,必先加入学派,若是加入学派,则很多问题就不仅仅局限于学术问题了。
世家的势力,并不仅仅是局限于经济资源上面,更多的是在学问上,一所所院校与世家形成了一排排学阀,在各自的领域修建高墙,各种科技的发展速度收到极大的拖累。
这个世界的问题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陈珏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自己的天民小学计划为什么会受到这么大的阻力了。
可以说,自己是真正的在动摇世家的根基,那么,江左与上江,陇右的几家与自己交好的世家,又是什么依旧支持自己呢?
良心发现?陈珏可是不太相信,这其中必定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深层次原因,可惜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满打满算也没有一年的时间,先是高考,之后又有一个多月游山玩水,在提出天民理论之后陷入与世家的论战,在年后才提出天民小学的计划,只有半年的时间,很多东西根本就没有进行深层次的理解与评估。
还是先入为主的观念造成的差距,幸好今天在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个问题,如若不然,今后必定酿成祸患。
那么,陈珏的目光游弋到袁明的身上。
这个更大的地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