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的目光在 “顾”“陆”“张” 等姓氏上划过：“我早料到了。江右能成，是因为豫章王的大力支持与世家实力分散；江左则不同，他们抱团了千百年，利益盘根错节。”抬眼望向众人，陈珏沉声说道：“你们愿意支持我，无非是觉得天民小学能打破旧局，但族中反对者，是怕动了他们的根基。”
当然，陈珏的话只不过是表面层次，若是在场的众人真的倾力支持，哪怕是江左的阻力再大，也是能够完成的，如今这个局面，无非就是没有利益罢了。
想想也是，天民小学对于天民学派以及陈珏来讲，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甚至对于整个华国来说，也是利大于弊的，但是对于江左的这些世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没有好处，甚至会损害自身利益的事情，又有几人有魄力当仁不让？
陈珏的目光从簿册收回，落在桌面那盏新沏的醒酒龙井上，热气氤氲了他的目光：“江左世家的账本，或者说绝大多数世家的账本上，从来只记看得见的利。”
陈珏指尖在名册上悬停片刻，最终落在空白处：“世间的利益版图，从来不是固定的疆界。” 他声音不高，却让在座的人都敛了声息：“资源的总量会随生产力增长而扩张，就像铁器取代青铜时，不是谁抢了谁的锄头，而是所有人都有了更好的工具。”
宫笃行握着茶盏的手松了松：“先生是说，天民小学培养的人，本质是在提升生产力？”
“正是。” 陈珏抬眼望向众人，光芒在瞳孔里跳动：“所谓渠道拥挤，不过是在现有生产力框架下的困局。当识字的人能改良工具、优化流程、开拓新领域时，原本的‘蛋糕’会自然膨胀。就像从农耕到工坊，不是农民抢走了佃户的地，而是土地能产出更多的价值。”
程高山眉头微蹙：“可世家的优势，本就建立在信息差与资源垄断上。”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凛，程高山的话已经说到了本质上，同时也证明，刚刚的“顾”“陆”“张”等世家不过是借口罢了，真正的阻力，就是在场的几大家族，如果今天陈珏能够说服他们的话，那么此次的江左之行，也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垄断能保一时安稳，却挡不住时代的车轮。” 陈珏的指尖在桌面上划出向上的弧线：“纵观古今，每一次生产力的飞跃，都始于知识的普及。” 陈珏的声音在雅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从结绳记事到笔墨纸砚，从牛车马车到蒸汽轮船，哪一次不是先让更多人懂了其中的道理，才推动了技术的革新？这便是科学技术的力量，它藏在每一个识字的人心里，藏在每一双能看懂图纸的眼睛里。”
陈珏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谓的信息差和资源垄断，在真正的生产力革命面前，不过是暂时的壁垒。就像当年有人以为守住了雕版技艺就能永远赚钱，却不知活字印刷一旦出现，所有的垄断都会被轻易打破。因为技术的进步从不会停留在原地，它只会朝着更多人掌握的方向前进。”
“广开民智，不是要动摇谁的根基，而是要让更多人成为推动生产力的力量。” 陈珏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天民小学做的，就是播下知识的种子。这些种子长出来的，是能改良工具的工匠，是能探索未知的学者，是能开拓新领域的商人。他们带来的，是整个社会生产力的提升，是蛋糕越做越大的可能。”
“而在这个过程中，世家恰恰最有优势。” 陈珏看向程凤鸣，宫笃行，苏友云等所有注视着自己的人：“你们有深厚的资源，有广泛的人脉，有稳固的地位。当天民小学培养出懂技术的人才，你们能最先把这些人才纳入麾下；当新的技术出现，你们能最快利用手中的资源将其推广；当新的领域被开拓，你们能凭借积累的势力抢占最核心的位置。这不是失去，而是以更小的代价，获得更大的利益。”
“历史早已证明，每一次生产力的飞跃，最终受益最多的，都是那些能顺应潮流、主动拥抱变化的势力。” 陈珏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江左的世家若是能明白这个道理，主动参与到这场民智开启的进程中，不仅能保住现有的地位，更能在未来的格局中占据更重要的位置。反之，若是一味固守垄断，抗拒变化，终会被时代的车轮碾过。”
“历史的进程，从来不是匀速前行。” 陈珏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动，仿佛在叩击时光的脉络，抬眼望向众人，目光里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清明：“每一次生产力的跃升，都会形成一道时代的分水岭。站在分水岭前的人，要么顺势而上，要么被远远抛下。这便是‘代差’的力量，当别人已经在用新工具开拓疆域时，固守旧工具的人，连守住原有地盘都难。”
宫笃行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青瓷杯壁上的水汽已经凝成了水珠：“玉修是说，江左若是再迟疑，就会与上江、江右形成差距？”
“不是差距，是代差。” 陈珏的声音斩钉截铁：“等过几年，天民小学成规模培养出人才的时候，区区几门几户的世家，又有多少人？哪怕是每名世家子弟都接受精英教育，但是谁又能保证，每一名世家子弟都是天资聪慧，品行纯良之辈？”
苏友云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可打破信息差，对我们这些世家来说，无异于自断臂膀。”
“错了。” 陈珏摇了摇头，指尖在桌面上画出一个螺旋上升的轨迹：“信息差从来不是靠垄断维持的，而是靠迭代速度。就像当年的烽火台传信，再怎么垄断，也挡不住后来的驿站；驿站再怎么加密，也拦不住更快的马车；再快的车马，也快不过信号的传递，真正能守住优势的，是最先学会用新方式传递信息的人。”
陈珏望向窗外渐亮的天光，月光已经铺满了半个湖面。
“历史上的每一次变革，都有犹豫者和先行者。” 陈珏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犹豫者看着先行者冒险，却忘了先行者已经在新赛道上积累了经验；等犹豫者终于想跟上时，先行者早已筑起了新的壁垒。就像当年有人犹豫要不要用电子货币，等他们终于想通时，先行者已经靠着先行优势，吞噬了整个大华的市场。”
程凤鸣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明显：“玉修的意思，我们懂了。江左不能再等了。”
陈珏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天民小学不是要夺走你们的资源，是要给你们的资源插上翅膀。你们的商铺、工坊、人脉，配上天民小学培养的人才，能飞到你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而现在，这对翅膀就在眼前，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伸开手，接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