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打完了,可基地里一点儿打赢了的喜庆劲儿都没有。空气里飘着一股子消毒水、机油和汗臭混在一块儿的怪味儿,人人脸上都跟挂了层霜似的,走路都低着头,没啥声响。
雷峰带着他那帮敢死队回来了,一个个跟从煤堆里刨出来的一样,动力装甲上全是刮痕和焦黑。几个人挂了彩,被医疗兵扶着,一瘸一拐的。没人欢呼,也没人上去拥抱,大伙儿就是默默看着他们,眼神里有点心疼,也有点“回来了就好”的庆幸。雷峰把头盔摘下来,露出那张沾满油污和汗水的脸,独眼扫了一圈,没说话,只是重重拍了拍身边一个年轻队员的肩膀,那小子胳膊上缠着绷带,龇了龇牙,也没吭声。
苏婉在指挥室和医疗中心两头跑。小七那边还是没醒,躺在病床上,小脸白得跟纸似的,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青木长老跟个老树桩子似的守在旁边,时不时给她喂点清水,或者用湿毛巾擦擦额头。玛莎说,身体没啥大伤,就是精神透支得太厉害,啥时候能醒,得看她自己。
“丫头底子好,心也净,会醒的。”青木看见苏婉进来,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苏婉点了点头,心里堵得慌。她又去看林默那边的监控数据。屏幕上那条代表他意识活跃度的曲线,趴在那儿一动不动,比最低的那条基线还低,偶尔有那么一丁点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波动,看得人揪心。技术员说,这状态,比之前在南极冰层下沉睡那会儿还要糟糕,能量水平低得吓人,像是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
“他……他不会……”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没忍住,红着眼圈小声问。
“放屁!”杰克吼了一嗓子,把那人吓得一哆嗦,“老大是什么人?跟那鬼遗迹都融在一块儿了!命硬着呢!肯定是最后那一下用力过猛,脱力了!睡一觉就好了!都他妈别瞎想,该干嘛干嘛去!”
话是这么说,可杰克自己转过身去盯着屏幕的时候,拳头也攥得死死的。他心里也没底。林默最后那一下,简直是把自个儿当成了炮弹打出去,天晓得他到底付出了啥代价。
基地的修复工作倒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能量屏障补好了,破损的墙壁用临时材料堵上了,坏掉的设备能修的修,不能修的拆零件。大伙儿默默地干着活,没人抱怨,也没人偷懒。只是吃饭的时候,食堂里安静得可怕,没人聊天,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偶尔有人抬头看看医疗中心的方向,或者看看主屏幕上南极那边依旧低迷的数据,叹口气,又低下头继续扒拉饭。
这种沉默,比之前打仗时的紧张还让人难受。那是一种悬着心、吊着胆的等待,等着两个至关重要的人醒过来,等着命运的下一步判决。
下午的时候,杰克那边总算从海量的战斗数据里,又扒拉出点东西来。
“首领,你来看这个。”他把苏婉叫到控制台前,指着一段非常复杂的能量交互图谱,“这是桥梁崩溃前零点几秒的数据放大。林默老大最后注入的那股能量,结构非常……非常奇特。它不完全是攻击性的,里面好像包裹着一层极其复杂的……‘信息结构’?”
他切换了几个视图,试图解释:“就像……就像一颗子弹,外面是破坏力极强的弹头,但弹头里面,还藏着一个U盘?他把这个‘U盘’,趁着桥梁崩溃的混乱,送到对面去了!”
这个比喻让苏婉后背有点发凉。送信息过去?给那个恐怖的存在送信息?这听起来比送个炸弹过去还要疯狂!
“能解析出……那‘信息’是啥内容吗?”苏婉声音干涩地问。
杰克沮丧地摇了摇头:“完全不行。加密方式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畴,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用我们知道的任何方式编码的。可能……只有林默老大自己,或者桥梁对面的那个存在,才能读懂。”
又是一个谜团。林默拼着沉睡不醒的代价,送过去的,到底是一封战书?一份情报?还是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种子”?
消息悄悄在核心成员里传开了,大家心里更沉了。这事儿,越想越觉得深不见底。
夜幕降临,基地里亮起了灯。外面暂时安全了,可所有人的心,还悬在半空中。
苏婉站在了望台上,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荒野。风刮过来,带着凉意。她想起林默以前站在这里的样子,想起小七安安静静跟在旁边的样子。现在,一个昏迷不醒,一个生死未卜。
这一仗,他们好像赢了,又好像输得更多。
“都会好起来的。”雷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个水壶,里面装着温水,“老大和小七,命都硬。咱们也得把家看好了,等他们回来。”
苏婉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温水划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一点寒意。她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是啊,等待。除了等待,他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而这沉默的等待,本身就是一种最磨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