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落星城那间简陋客栈的后院，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与血腥气。楚天躺在冰冷的石床上，胸膛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断绝生机。
他全身浴血，那件粗布衣衫早已被划破成褴褛的碎布，裸露出的皮肤上，遍布着深可见骨的爪痕。每一道伤口都在渗出乌黑的血液，那是被冥河老祖的鬼气侵蚀所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双目紧闭，眉头即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拧成一团。
叶孤舟坐在床边，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焦虑与无助。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干净的布巾，蘸着清水擦拭着楚天嘴角的血迹。
“天儿……你撑住啊……”老人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你妹妹还在天上看着呢，你要是就这么走了，让她如何瞑目？”
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伤势。那些鬼爪造成的创伤，不仅仅是皮肉之苦，更像是有无数怨毒的诅咒，顺着血脉往楚天的神魂深处钻。寻常的疗伤丹药，根本无济于事。
楚天并非没有反抗。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碰撞中，他以燃烧生命与灵魂为代价，催动了那惊世骇俗的一剑。那一剑，融合了焚天剑的毁灭、残碑的霸道，以及妹妹玉佩中那一缕守护的执念。
他赢了，他用一种惨烈的方式，赢得了喘息之机。
但胜利的代价，是他的生命之火，已微弱到了极致。
“嗡……”
就在叶孤舟心急如焚，几乎要绝望之时，楚天胸口，那块一直黯淡无光的、属于妹妹楚月的菱形玉佩，忽然微微发热！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磅礴、都要温暖的生命气息，从玉佩中缓缓涌出，顺着楚天的毛孔，源源不断地注入他枯竭的身体！
这股力量，与残碑的冷酷、焚天剑的暴戾截然不同。它充满了勃勃生机，带着草木初生般的清新，以及一种……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的温柔。
“这是……”叶孤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楚天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体内，那条刚刚被鬼气侵蚀得几近枯萎的经脉，此刻竟被这股温暖的生命之泉，一点点地滋润、修复！
更让他震惊的是，随着妹妹生命力的注入，他胸口的残碑印记，竟也开始呼应！
黑白二色的混沌光芒，不再是狂暴的、毁灭的，而是与那股生命之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玄奥的、仿佛太极图般的阴阳流转！毁灭与守护，死亡与新生，在这一刻，于楚天的体内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呃啊……”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楚天喉间溢出。他并非在承受折磨，而是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的涅盘！
他的骨骼在噼啪作响，肌肉在蠕动，受损的五脏六腑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塑！那股力量，一半来自妹妹最后的守护，一半来自残碑血脉的觉醒！
“天儿！你怎么了？！”叶孤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还以为楚天要醒过来。
但楚天没有醒。他依旧紧闭着眼，整个人却仿佛化作了一个漩涡，疯狂地吸收着那两股交汇的力量。他的气息，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濒死的谷底，迅猛攀升！
凝气境……筑基境……金丹境！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楚天的气息便突破了金丹，稳稳地停在了金丹中期！
但这还不是结束！
当两股力量交融到极致，楚天丹田气海中，那枚金丹竟开始碎裂！
“咔嚓……咔嚓嚓……”
一枚枚细小的裂纹，出现在金丹之上。叶孤舟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楚天要爆体而亡。
然而，下一刻，那些裂纹中，竟涌出了更加璀璨的光芒！金丹碎裂，化作漫天光点，随即又在一种更高层次的法则牵引下，重新凝聚！
这一次，凝聚而成的，不再是一枚圆润的金丹，而是一块棱角分明、仿佛星辰核心般的……晶核！
残碑印记与妹妹的玉佩，同时飞出，悬浮于晶核两侧，一黑一白，交相辉映！
楚天的气息，再次暴涨！金丹中期……后期……大圆满！
一步登天！
“这……这是……涅盘重生？！”叶孤舟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有人能从如此必死的境地中，以这种方式浴火重生！
楚天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左眼，漆黑如墨，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其中流淌着残碑的冷漠与审判。
右眼，清澈如水，温暖得仿佛能融化世间冰雪，其中蕴含着守护的执念与慈悲。
一黑一白，两色神光在他眼中交替闪烁。
他缓缓坐起身，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之前的伤势，已经痊愈。不仅如此，他的修为，竟直接跨越了两个大境界，达到了金丹大圆满！
“叶叔。”楚天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与自信。
“你……你醒了！”叶孤舟激动得老泪纵横，“太好了……太好了……”
楚天看着手中的妹妹玉佩，那上面的光芒已经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他轻轻一握，玉佩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他胸口的残碑印记之中。
“妹妹，”楚天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你的守护，我收到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他能感觉到，妹妹的生命精华，已经与他的道，与他的残碑，彻底融为了一体。
“那个老鬼，跑不掉。”楚天目光投向客栈外，声音冰冷，“他会付出代价。”
叶孤舟知道，楚天要去寻仇。他想去劝阻，却又说不出口。他知道，这个少年心中积压的仇恨，已经如火山般，到了必须喷发的时刻。
……
幽冥教，总坛深处的一座血色宫殿。
冥河老祖盘坐在一座由无数白骨堆砌的王座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上那件墨绿色的长袍，有多处被剑气撕裂，露出下面枯槁的皮肤，上面还残留着丝丝缕缕被净化灼烧的痕迹。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一拍王座扶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个金丹初期的小辈，带着一把破剑，就敢伤到老祖我？！那个叫楚天的，还有那个老东西，必须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教主！”下方，数位幽冥教的长老躬身应道。
冥河老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他知道，那个少年不简单。那一剑，融合了多种力量，绝非侥幸。
但，他更在意的是楚天身上的那两样东西。
“引魂玉”碎片，以及那块神秘的、能爆发出守护之力的玉佩。
“来人。”冥河老祖唤道。
一名身穿血色甲胄的幽冥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
“教主。”
“传我命令，”冥河老祖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与贪婪，“将‘锁魂香’撒遍落星城方圆百里。我要那小子的魂魄，自己找上门来！他妹妹的残魂既然能护他一次，那就看看，能不能护他第二次！”
“遵命！”幽冥卫领命，化作一道血光离去。
冥河老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楚天，你的气运，到此为止了。老祖我要把你抽魂炼魄，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落星城。
楚天与叶孤舟刚走出客栈，异变再生！
一股无色无味、却带着致命诱惑的香气，忽然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
“这是……”叶孤舟刚吸入一丝，顿时感到头脑一阵眩晕，心神差点失守！
“锁魂香！”楚天脸色一变，立刻捂住口鼻，拉住叶孤舟，闪身躲入一条小巷。
这香气，能直接作用于神魂，勾起人内心最深的执念与欲望，一旦沉迷其中，便会沦为行尸走肉，任人宰割！
“桀桀桀……楚天，你果然在这里。”
冥河老祖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直接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别怕，这‘锁魂香’不会要你的命，只会让你……乖乖地跟老祖我走一趟。”
楚天双目紧闭，强行抵抗着那股侵蚀心神的香气。他能感觉到，妹妹残留在他体内的那股守护之力，正在帮他抵御着这股香气的侵蚀。
“叶叔，你先走！”楚天低喝一声，将一枚小小的阵盘塞入叶孤舟手中，“这是我用残碑之力布置的临时传送阵，捏碎它，能送你离开中州！”
“那你呢？！”叶孤舟急道。
“我自有办法！”
叶孤舟深深地看了楚天一眼，知道多说无益。他咬咬牙，捏碎了阵盘，一道微光闪过，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巷子里，只剩下楚天一人。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冥河老祖的身影，从虚空中缓缓走出，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小子，束手就擒吧。你的神魂，可是炼制‘夺舍丹’的上好材料。”
楚天缓缓睁开双眼，左眼的墨色与右眼的清澈，同时绽放出骇人的光芒。
“就凭你？”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那块残碑印记浮现出来。但这一次，残碑不再是单独的一块石碑。
在残碑的旁边，多了一轮小小的、仿佛由最纯粹的生命之光组成的……太阳！
一黑一白，一碑一日！
“残碑掌中鸣，生死由我心！”
楚天低喝一声，手掌猛地向前一推！
“嗡——！”
残碑与生命之阳同时飞出！
残碑化作一道毁灭的黑色剑光，撕裂空间，直取冥河老祖的咽喉！而那轮生命之阳，则化作漫天的金色光点，如同跗骨之蛆，附着在冥河老祖的身上，疯狂地净化着他身上的鬼气！
“什么？！”
冥河老祖大惊失色！他能感觉到，那轮生命之阳的光芒，正在疯狂地消融他的不死鬼体！而那道黑色剑光，更是蕴含着一股能将他打得魂飞魄散的恐怖威力！
“不——！”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仓皇应战。
但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楚天的攻击，不再是单一的毁灭，而是毁灭与守护的结合。那生命之阳，不仅抵消了他的鬼气，更让他的速度与力量大打折扣。而残碑的攻击，则变得比之前更加凌厉、更加致命！
“轰！轰！轰！”
一连串剧烈的碰撞在狭窄的小巷中爆发！
冥河老祖节节败退，身上的长袍被撕裂了大半，枯槁的身体上，不断有黑色的鬼气被净化成青烟！
他做梦也想不到，才短短几个时辰不见，这个少年竟然脱胎换骨，拥有了如此恐怖的力量！
最终，在一声不甘的咆哮中，冥河老祖被残碑印记正面击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化作漫天黑灰，只有一缕残魂，狼狈地逃向了远方。
小巷中，楚天缓缓收回手掌，残碑与生命之阳重新没入他的掌心。
他看着冥河老祖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
这只是开始。
他要做的，不是杀光所有仇人。
而是要亲手，将那个操控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长生殿，连根拔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