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浸透了忘忧谷外的每一寸土地。楚天背着昏迷的月母,步履沉稳地走在蜿蜒的山道上。身后,是药婆婆隐居的木屋,那缕温暖的药香,此刻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与过去的安宁彻底斩断。
他的心,早已飞向了东渊,飞向了太玄门那座笼罩在阴影中的魔窟。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开那层虚伪的道袍,看看里面究竟藏着怎样一副肮脏的骨架。胸口的残碑印记微微发烫,不再是灼痛,而是一种沉寂的、蓄势待发的力量感,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就在他即将踏入一片密林,彻底消失在月色之中时,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小子,就这么走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山林的死寂。
楚天猛地停住脚步,缓缓转身。月光下,那个佝偻着背、拄着竹杖的老乞丐,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仿佛他一直都是站在那里,从未离开。
是瞎子!
“你跟踪我?”楚天眼神一冷,杀机毕露。他能感觉到,这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深不可测,远非一个普通乞丐可比。
瞎子嘿嘿一笑,浑浊的眼睛在月色下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晃了晃手中的竹杖,指向楚天背上的月母:“我若想跟踪,你以为你能甩掉我?我只是……有些话,想在临别前问问你。”
“没什么好问的。”楚天冷冷道,“你我萍水相逢,恩怨已了。从今往后,天涯陌路。”
“是吗?”瞎子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你背上背着的,可是月神族的圣女。你救了她,便等于是与整个太玄门,甚至与长生殿结下了死仇。你以为,凭你一个刚刚觉醒的‘破界者’,就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楚天心头一震。
“那又如何?”楚天挺直了脊梁,声音铿锵有力,“我楚天行事,何须看他人脸色!他们要战,我便战!”
“好一个‘何须看他人脸色’!”瞎子抚掌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苍凉与嘲讽,“小子,你有这份胆魄,是好事。但你恐怕还不明白,长生殿的力量,远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它就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笼罩了整个九荒界。你这只小小的飞蛾,扑上去,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多谢提醒。”楚天不为所动,“但我的路,我自己走。”
“是吗?”瞎子笑声一收,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东西,扔向楚天。
楚天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入手冰凉,是一枚小小的、雕刻着古怪符文的黑色玉佩。
“这是什么?”楚天皱眉问道。
“一个信物,也是一份人情。”瞎子缓缓说道,“在东渊,太玄门内,有一个叫‘墨影楼’的地方。楼主是我一个故人所托,他欠我个人情。你拿着这块玉佩去,可以换他一次出手的机会。或许,在你掀翻那张棋盘之前,能帮你挡下几次致命的杀机。”
楚天将信将疑地看着手中的玉佩。这突如其来的馈赠,太过诡异。这个瞎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口中的故人,又是什么来头?
“为什么帮我?”楚天沉声问道。
瞎子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楚天的身体,看到了他灵魂深处的挣扎与决绝。
“因为,我看到了。”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看到什么?”
“看到你身上的‘破界血脉’,并非只是为了毁灭而生。”瞎子的声音变得悠远,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预言,“它在吞噬生机,也在孕育新生。它在斩断枷锁,也在寻求平衡。孩子,你不是在复仇,你是在……赎罪。为你自己,也为这个被长生欲望扭曲的世界。”
赎罪……
楚天心中剧震。这个词,他从未想过,却仿佛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的心上。他杀伐果断,他冷酷无情,他以为自己只是为了生存和复仇而战。但此刻,瞎子的话,却让他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你的路,不是毁灭,而是守护。”瞎子继续说道,“守护那些不想被当成祭品的人,守护那些还想安稳度日的人,守护这个世界,最后一点……人性的温度。”
“守护?”楚天咀嚼着这两个字,残碑印记微微跳动,似乎对这个词,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共鸣。
“是。”瞎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去吧,小子。拿着这块玉佩,去东渊,去见我的故人。但记住,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什么考验?”
瞎子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楚天一眼,然后,伸出干枯的手指,凌空一抓!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凭空出现,将楚天笼罩。在他的感知中,周围的空间仿佛凝固了,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我给你一个赌约。”瞎子的声音,如同天道纶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赌约的内容很简单。你去太玄门,找到轮回镜的另外几块碎片。如果能集齐,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父母,关于楚家灭门,关于‘长生残碑’的终极秘密。”
楚天瞳孔骤缩!
父母的死,楚家的覆灭,残碑的来历!这几个问题,如同最锋利的尖刀,日夜悬在他的心头!
“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做到?”他咬着牙问道。
“因为,你是‘破界者’。”瞎子的语气不容置疑,“也只有你,才能对抗长生殿的意志,找回那些被他们夺走的东西。这个赌约,是你必经之路,也是你的宿命。”
“如果我拒绝呢?”
“那便算了。”瞎子松开了手,空间恢复正常,“你带着月母,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了此残生。但你要记住,你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仇恨。你体内流淌的,是楚家的血,是破界者的魂。你逃不掉的。”
赌约!
一个关乎父母死亡真相、足以让他无法拒绝的赌约!
楚天闭上了眼睛,胸中的热血在沸腾,理智却在拉扯。去东渊,风险巨大,九死一生。但放弃这个机会,他将永远活在迷茫与痛苦之中。
良久,他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然。
“我答应你。”
“好。”瞎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佝偻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神秘,“记住,赌约的期限,是三年。三年之内,若你集不齐碎片,这个秘密,便永远石沉大海。”
话音落下,瞎子的身影化作一缕青烟,凭空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原地,只留下楚天一人,和他手中那枚冰冷的黑色玉佩。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楚天站在原地,久久不语。他知道,瞎子这番话,真假难辨。这或许是一个指引,也可能是一个更深的陷阱。
但,他没有选择。
为了父母的真相,为了楚家满门的冤屈,他必须去!
他将黑色玉佩与月母小心翼翼地安置好,调整了一下呼吸,辨别了一下方向,辨认那条通往东渊的、最危险也最光明的道路。
他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远在万里之外的东渊,太玄门总部的摘星台上,一幅巨大的星图缓缓转动,其中一颗代表“灾厄”的星辰,骤然亮起,引得一位身穿紫金道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猛然睁开了双眼。
“有意思……”男子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一个身负‘破界血脉’的小老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墨影,准备好你的刀吧。”
与此同时,忘忧谷。
药婆婆站在木屋前,望着楚天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捻起一朵沾着露水的药草。
“药老,你真的决定要帮他?”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药婆婆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如水:“他身上,有我当年的影子。那股不服输的劲,那双不肯屈服的眼。我欠他的,不止是人情。”
“可他要去东渊,那是个龙潭虎穴。长生殿的守墓人,还有太玄门那位……”
“我知道。”药婆婆打断了她,“但路,终究是要他自己走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背后,为他点亮一盏灯。”
她转过身,重新走回木屋,将那朵药草,轻轻放在了月母的枕边。
月光下,谷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但谁又能知道,在这片宁静之下,一场席卷九荒的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
楚天,这个背负着血海深仇与宿命枷锁的年轻人,正一步步,走向他既定的命运。而那枚黑色的玉佩,和那个名为“瞎子”的神秘人留下的赌约,则如同一盏在黑夜中摇曳的灯火,指引着他,也考验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