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宜安排妥当,焦富便留在了黑水山主峰,深居简出。
他不再维持着柳毅的形貌,而是以焦富的形象示人,让五族和老婆孩子熟悉他的原本面貌,同时也不再掩饰那身磅礴的妖圣气息。
他利用山中积累数千年的丰厚资源与地脉灵气,静心调养,运转玄功,一点点修复着天罚之劫在肉身与神魂上留下的沉重创伤,弥补那近乎枯竭的妖元海。
半年时光,于凡人而言,或可发生诸多变故,然对于寿元悠长、闭关动辄数十上百年的修行者而言,不过弹指一瞬。这半载光阴,在焦富疗伤以及与妻儿的天伦之乐中,悄然流逝。
焦富深居于主峰禁地,借助自身玄功,那因硬抗天罚而遭受的重创,已然恢复了一半。不仅如此,历经那天道刑罚的生死磨砺,于毁灭中争得一线生机,对天地法则的感知也愈发敏锐。这便是劫后余生、破而后立带来的无形好处。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深邃似海,不见波澜。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掠过整个黑水山脉。他“看”到了主殿中正与几位妖王主事商议事务、眉宇间已颇具威仪的白素贞。
“看”到了在各自洞府、水府中潜心修炼的柳渊与柳源。
“看”到了化作白犬形态、忠实地蹲守在主峰入口、警惕巡视四周的苟云。
也“看”到了山中万千妖众,在他的余威与白素贞的治理下,井然有序地修行、劳作。
他心中再无犹豫,长身而起,并未兴师动众,只以神念悄然传讯,召来了白素贞、柳渊、柳源与苟云。
几人瞬息即至,齐聚于他静修的密室之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沉重。
焦富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白素贞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容颜依旧绝美,眼神却异常坚定,仿佛已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
柳渊紧握着拳头,眼中既有对父亲的不舍,更有化龙坚定的决心。
柳源则一如既往的沉稳,只是微微抿起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苟云蹲坐在白素贞脚边,仰着头,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依恋与担忧,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
“时辰已至,吾这便去了。”焦富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决断。
“老爷\/父亲\/主人……”几人几乎同时出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守好家业,勤加修行。”焦富的目光最后定格在白素贞脸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切,便有劳你了。”
白素贞用力点头,美眸中水光一闪而逝,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只是再次重复了那句承诺:“妾身定不负所托。”
焦富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下一刻,他身形便如青烟般淡化,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虚空,已然离开了黑水山主峰,没有惊动山中任何其他妖众。
九天之上,云海翻腾。焦富驾起一道不起眼的青色遁光,速度却快得惊人,径直朝着那浩瀚无垠的东海方向而去。风声在耳畔呼啸,下方山川河流、城池村落飞速后退,渐渐变得渺小。他心中古井无波,唯有前行。
不多时,浩瀚东海已映入眼帘。碧波万顷,水天一色。焦富并未前往那混乱的海眼区域,而是来到了东海龙宫势力范围的外围,一片看似平静、实则仙灵之气隐隐汇聚的海域。
果然,远远便见一朵祥云悬浮于海天之间,云上立着一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面带和煦笑容的老者,正是太白金星李长庚。他显然早已在此等候。
见到焦富所化青光瞬息而至,稳稳停在自己面前,显露出那青衫沉稳的身影,且周身气息圆融内敛,较之半年前在东海海眼外交涉时,似乎更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意味,太白金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赞赏,脸上的笑容不由得真切了几分,迎上前拱手道:
“大圣果然是信人!守时而来,观大圣气象,这半载静修,想必是获益匪浅,道行更见精进,老夫在此先行恭贺了!”
焦富散去遁光,脚踏虚空,与太白金星相对而立,闻言只是平静地还了一礼,语气淡然:“星君过誉。有劳星君久候。”
“既如此,大圣,前路已通,便请随老夫登天吧。”太白金星也不再寒暄,手中拂尘轻轻一摆,做了个清雅飘逸的“请”的手势。
随即,他脚下那朵原本只是寻常大小的祥云,骤然仙光大放,膨胀舒展,化作一片足以容纳数人、瑞气千条、霞光缭绕的华丽云座,正是天庭引接贵客专用的“接引仙云”。
焦富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一步踏出,身形便已稳稳落在了那接引仙云之上,与太白金星并肩而立。
“起。”
太白金星轻声敕令,仙云发出悦耳的嗡鸣,缓缓升空,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破开层层云海,朝着那高悬于九重天外、象征着三界至高秩序与无上权威的所在——南天门,疾驰而去。
云路漫漫,四周是流转的仙光与缥缈的元气,偶尔可见其他驾云而行的仙官、乘坐仙禽的童子,见到这由太白金星亲自引路的接引仙云,皆纷纷避让行礼,投来或好奇、或敬畏、或探究的目光。
焦富负手立于云头,目光直视前方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宏伟的天宫轮廓。此去天庭,是福是祸,是机缘还是牢笼,是位列仙班还是再起波澜,前路皆是未知。
但,无论前方是何等光景,他,覆海大圣焦富,已然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