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魅影入场
水晶吊灯的光芒如同融化的金水,在陈露露裸露的锁骨上流淌、汇聚,又顺着精致的肩线蜿蜒而下,消失在墨绿色丝绒长裙的深邃领口。她踩着十厘米的红色高跟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一首无声的探戈舞曲的节拍上,穿越衣香鬓影的宴会厅。那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不高,却像一柄小锤,精准地敲击在陈子序早已紧绷如弦的神经上。
那件墨绿色丝绒长裙,是她今晚最危险的武器。它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将她的曲线勾勒得如同暗夜中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优雅而致命。裙摆开衩处,随着她的行走,那截若隐若现的白皙小腿,便如同蛇信般探出,在暖黄的灯光下撒下危险而诱人的诱饵。陈子序藏在二楼贵宾休息室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后,透过缝隙注视着她,眸色深沉。他见过无数美人,却很少有人能将这种极致的性感与冰冷的杀意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身。她不是来参加宴会的,她是一件被精心打磨过的、带着致命光泽的凶器。
凌希玥,标记目标。陈子序的声音从蓝牙耳机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压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知道这个女人的危险,上一次柏林峰会,就是这双红唇,吐出了足以颠覆一个国家能源安全的谎言。
监控屏幕前的凌希玥,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时划出的残影,证明着她的存在。她的世界被十六块分屏的监控画面分割,每一块都聚焦在那个名为伊娃·陈的女人身上。伊娃·陈,国际能源署特派观察员,瑞士籍华裔。她语速极快,冷静得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护照编号验证通过,海关记录完美无瑕。但...她话锋一转,指尖在触控板上轻点,调出一份复杂的关系图谱,身份背景有七处逻辑硬伤。瑞士洛桑联邦理工学院的博士学位证书编号在数据库中查无此记录,她声称实习过的国际原子能机构部门,三年前就已裁撤。她推了推下滑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幽蓝的光,更重要的是,她右耳第三颗珍珠耳钉,内部结构异常,发射的无线电频率与上季度我们截获的暗星组织加密通讯波段完全吻合。那是个微型针孔摄像头,角度正对她的左前方。凌希玥的眼神锐利如鹰,任何细微的破绽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陈晓墨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仿佛在把玩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具。他面前的全息投影上,一团烟雾状的情报云图正缓缓旋转,无数光点与线条闪烁、连接,构成陈露露——或者说,暗星组织特工——的半生轨迹。她在柏林能源峰会就用过这招,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沙哑,却总能切中要害,当时伪装成《自然》杂志的记者,用一枚看似普通的蓝宝石胸针窃取了德国新能源核心数据。那一次,让我们损失了三名潜伏在暗星内部的线人。他顿了顿,烟卷在指尖停下,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注意她左手无名指的钻戒,款式复古,上面镶嵌的碎钻其实是经过特殊切割的棱镜,用于多角度观察。而戒指内侧,藏着一个比米粒还小的氰化物注射器,压力触发式。上一个试图活捉她的外勤探员,就是倒在这枚戒指下。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仿佛在说一件陈年旧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提到这些牺牲的同僚,他心中那股冰冷的恨意便会更添几分。
陈露露此刻正停在流光溢彩的香槟塔前。她微微俯身,水晶杯折射的斑斓光斑在她精心打理的波浪卷发上跳跃、闪烁,如同无数细碎的星辰。她没有立刻取酒,而是先用涂着正红色唇膏的指尖,轻轻拂过最顶层那只香槟杯冰凉的杯壁,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挑逗的优雅。然后,她微微侧头,露出雕塑般完美的侧脸轮廓——高挺的鼻梁,柔和的下颌线,以及那抹恰到好处、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的交际花笑容。红唇轻启,她含住杯脚的瞬间,目光却已如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悄无声息地切开眼前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宴会厅另一侧,正与几位学者模样的人相谈甚欢的赵教授身上。
赵教授,国内顶尖的能源物理学家,正是她今晚的目标。
凌希玥死死盯着屏幕上陈露露的面部特写,瞳孔微缩。通过微表情分析系统,她清晰地捕捉到,在那抹无懈可击的笑容之下,那双眼波流转的美眸深处,曾闪过一丝快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杀意,持续时间,仅为0.5秒。那不是情绪化的愤怒,也不是犹豫的挣扎,而是一种纯粹的、如同程序设定般的指令——抹杀。
目标已锁定赵教授。凌希玥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她的微表情显示,杀意确认。
陈子序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窗帘的一角,指节泛白。他看着下方那个优雅的身影举起香槟杯,向赵教授的方向遥遥示意,红唇轻启,似乎在无声地说着什么祝酒词。那笑容甜美得如同刚出炉的蜜糖,眼底却深不见底,藏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冰。
双面的红唇,一面是诱惑的蜜糖,一面是致命的砒霜。今夜,这朵毒花已悄然绽放,只待猎物上钩。而他们,必须在她亮出獠牙之前,将她捕获,或者...彻底摧毁。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二、致命接近
水晶吊灯的光芒碎裂在香槟塔的液面上,折射出迷离的光晕。陈露露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液,款款穿行于衣香鬓影之间。她的步伐轻盈,像一只蹁跹的蝴蝶,目标却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那个略显清瘦的身影——赵教授。
“赵教授,久仰大名。”她终于来到他面前,声音柔婉,尾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那神态,活脱脱一个终于见到学术偶像、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的年轻学者。她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真诚的仰慕:“我在麻省理工的导师,提起您总是赞不绝口。他常说,您关于可控核聚变的三篇奠基性论文,如灯塔般重新定义了整个能源科学的边界。”
这番话说得既专业又得体,恰到好处地搔到了赵教授的痒处。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长者的温和与睿智。对于这种发自内心(至少看起来如此)的崇敬,他向来不会拒绝。“小姑娘过誉了。”他露出一抹谦逊的笑容,语气平和,“科学的道路漫长而曲折,从没有什么一蹴而就的捷径,不过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多走了几步罢了。”他自然地侧身,伸出手,邀请陈露露看向身旁的展台:“来,看看我们最新的模拟演示,这是……”
赵教授沉浸在他热爱的科学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位“谦逊好学”的年轻女子,垂在身侧的右手,正紧贴着光滑的丝绸旗袍,以一种极其细微、几乎与心跳融为一体的节奏,轻轻叩击着大腿外侧。那不是紧张,也不是无意识的动作。那是摩斯密码!每一次轻叩,都在精确地记录着他西装内袋硬物的轮廓、大小和位置——那是郝剑一早便为他安排的防弹内衬,此刻却在她的“扫描”下无所遁形。陈露露的脸上依旧挂着崇拜的微笑,眼神专注地看着展台,仿佛对教授的每一个字都如获至宝,但她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分析着指尖传来的每一个细微触感。冷静,专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几百米外的安全屋,气氛却已降至冰点。
凌希玥紧盯着全息屏幕上陈露露的实时影像,那双平日里灵动狡黠的猫瞳骤然收缩,锐利如鹰隼。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在扫描教授的公文包!这个女人……”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如舞,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微型雷达探测仪藏在她的腕表里!频率……找到了!已经被我反向锁定!”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全息屏幕上立刻跳出赵教授公文包的三维建模图,内部结构清晰可见。一个醒目的红色警告框,正死死地圈住公文包夹层里那个不起眼的钛合金U盘——那是“燧人氏”项目特意准备的诱饵,里面只有一些基础的、经过处理的参数。真正的核心数据,早已通过量子加密网络,安全传回了总部数据库。
“她的目标果然是U盘。”凌希玥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又带着一丝凝重。这个女人,比他们预想的还要谨慎和专业。
酒会现场,陈露露的表演仍在继续。她时而颔首,时而提问,对赵教授的讲解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就在谈话间隙,她的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公文包的搭扣,一抹艳丽的蔻丹红在灯光下泛着诡异而危险的光泽,如同毒蛇吐信时一闪而过的獠牙。
“不对!”
安全屋里,陈晓墨一直沉默地观察着陈露露的生理指标数据流。他猛地将手中的烟蒂摁灭在虚拟沙盘的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滋啦”声。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她的生理指标有异常!脉搏从每分钟72次飙升到110次,但瞳孔扩张程度、皮肤电阻变化……都不符合恐惧或紧张反应——这是极度的兴奋!她在……享受这个过程!”
就像猎人锁定了猎物,即将发动致命一击前的那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战栗!
几乎就在陈晓墨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酒会现场似乎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侍者端着托盘快速走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撞了陈露露一下。她惊呼一声,身体像是失去了平衡,向后踉跄了几步。手中的香槟杯也随之倾斜,琥珀色的酒液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无误地泼洒在恰好站在赵教授身后的助理身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陈露露立刻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从手袋里拿出纸巾想去擦拭。
“没事没事,一点小意外。”助理被泼了一身酒,虽然有些狼狈,但面对如此美丽女子的道歉,也只能苦笑着摆手。周围的人也纷纷侧目,有人上前帮忙,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就在这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短短几秒钟,陈露露看似慌乱的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寒光。她的右手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食指与中指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并拢,如同毒蛇的獠牙,飞快地、精准地、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划过了赵教授西装第三颗纽扣。
那里,别着一枚廖汉生团队精心研制的微型定位器,小到几乎与纽扣融为一体。
“定位信号消失!0.3秒!”安全屋里,凌希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急促。她的键盘被敲得噼啪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冒出火星。“是强磁脉冲!她用强磁脉冲瞬间干扰并烧毁了信号源!这个女人,她根本不是来偷东西的,她是在……确认!并清除痕迹!”
凌希玥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这个陈露露,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她冷静、果断、技术精湛,而且……极度危险!她就像一朵盛开在暗夜的罂粟,美丽,却致命。
酒会现场,混乱很快平息。陈露露再次恢复了那副温婉可人的模样,向赵教授和助理再次致歉后,便借口去洗手间,优雅地转身,融入了人群,只留下一个令人遐想的背影,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一丝甜腻的香水味。
赵教授摇摇头,继续和旁人讨论着他的学术,对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浑然不觉。他口袋里的诱饵U盘安然无恙,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只致命的蝴蝶,已经扇动了她的翅膀。危险,正在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悄然逼近。
三、意外邂逅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陈子序在通往安全通道的转角处,并非“偶遇”,而是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又危险的身影——陈露露正背对着他,站在女洗手间入口处那面巨大的鎏金装饰镜前补妆。洗手间内柔和的灯光倾泻而下,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暧昧的光晕,也将镜子里两张各怀鬼胎的脸映照得无所遁形。
她微微侧着头,对着手中精致的小镜子,正一丝不苟地涂抹着一支正红色的唇膏。那红色,鲜艳得如同刚凝固的血,在她苍白的唇上晕开,形成一道妖冶的弧线。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水味,甜腻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像极了某种热带花卉,美丽,却暗藏尖刺与毒性,一种危险的甜腻香气,几乎令人窒息。
“陈代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陈子序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他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稳而略带沉闷的回响,在这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无形的雷区边缘。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过她握着口红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这一个微小的细节,与她脸上刻意维持的慵懒笑容形成了诡异而强烈的反差,如同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陈露露涂抹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像是毫无察觉般继续,直到唇线完美闭合。她缓缓旋紧口红盖,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寂静中却不啻于惊雷。下一秒,镜面中的倒影突然急速贴近——她转过身,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站定,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近在咫尺,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廓。陈子序甚至能感觉到她肌肤上细腻的绒毛和温热的呼吸。
“陈警官,”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亲昵,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冰冷刺骨,“你的领带歪了。”温热的气息裹挟着毒药般的低语,一字一句,清晰地钻入他的耳道,“今晚,‘老猫’的眼睛会盯着‘火种’。”
“老猫”……“火种”……
这两个代号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刺穿了陈子序所有的伪装。他的瞳孔在0.1秒内骤然收缩成危险的针孔大小,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三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如同褪色的老电影,在此刻被瞬间激活,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那股独特的雪松香水味——与三年前在伊斯坦布尔那家龙蛇混杂的酒吧里,那个几乎要了他性命的神秘女杀手用的香水,分毫不差!那是一种凛冽中带着些许木质清香的味道,本该是沉静的,却被他的记忆烙上了死亡的印记。当时那颗淬了剧毒的子弹,就是擦着他的颈动脉呼啸而过,留下的那道浅浅的疤痕,至今仍会在阴雨天隐隐发痒,时刻提醒着他那份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心悸。是她吗?真的是她吗?无数疑问在他脑海中翻腾,但他脸上却依旧维持着职业化的平静。
“什么意思?”他故意让声音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茫然,仿佛对她的话一无所知。然而,左手却在宽大的西装袖口下,以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悄悄按下了藏在腕表内侧的微型录音笔开关。那细微的“嘀”声被他完美地掩饰在整理袖口的动作中。
陈露露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她轻笑一声,如同情人间的嗔怪,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了安全距离,变回了那个周旋于名利场的妩媚交际花。她伸出纤纤玉指,冰凉的指尖看似随意地划过他的领带结,轻轻将其扶正。那触感,冰冷滑腻,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让陈子序的皮肤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她的眼神闪烁,带着一丝狡黠与嘲弄,仿佛在欣赏他的表演。话音未落,她突然踮起脚尖,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他的耳廓,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如同情人间的密语:“有些情报,在验证之前,既是真的,也是假的。不是吗,陈警官?”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像一只优雅而警惕的黑猫,转身袅袅离去。经过他身边时,她那身火红色的丝质裙摆如同流动的火焰,不经意般轻轻扫过他的小腿。那冰凉柔滑的触感,如同毒蛇吐信,留下一阵刺骨的寒意,久久不散。
陈子序站在原地,目送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直到那抹红色彻底融入昏暗的灯光中。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在腕表上再次一按,录音笔停止了工作。空气中,那股甜腻而危险的香气似乎还未散尽,提醒着他刚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她碰过的领带,又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痒的脖颈。
薛定谔的猫……既是真的,也是假的……
陈子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陈露露,你这朵带刺的红玫瑰,你的游戏,我接下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迈步走向了与她相反的方向,每一步都沉稳而决绝。今晚的舞会,注定不会平静。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四、毒蛇的凝视
监控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石碾压,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电子设备运行的低鸣在此刻成了唯一的背景音,衬得人心头愈发沉闷。陈子序的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每一次落下都像是在叩问着那段仅有17秒的录音背后隐藏的真相。他已经将这段音频反复播放了不下二十遍,陈露露那带着一丝诡异甜腻的尾音,在经过层层降噪处理后,依旧顽固地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波形扭曲,如同毒蛇吐信时那难以捉摸的轨迹。
“声波分析结果出来了。”凌希玥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冷静,“最后三个字的频谱有明显的人工合成痕迹,干扰源很复杂。”她修长的手指在触控屏上一划,调出了复杂的频谱图,几条刺眼的红色警戒线在屏幕上不规则地跳动着,如同心脏监护仪上濒临危险的波形,“初步解析,她可能在说‘盯着火种’,发音模糊,但唇语同步显示有这个可能。”她顿了顿,指尖点向另一个波峰,“但从声纹特征看,也可能是‘点燃火种’,甚至……”她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丝不确定,“……‘顶替火种’。这三个词的可能性都存在,对方显然不希望我们轻易解读。”
“管她娘的什么意思!”一声压抑的怒吼突然炸响。郝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高大的身躯几乎顶到了天花板,他那双常年握枪而布满老茧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迷彩作战服下的肌肉贲张如铁,每一寸线条都充满了爆发力,仿佛随时能将眼前的屏幕一拳砸碎。“老子看她就是‘暗星’派来的狐狸精!现在就把那女人抓起来,老子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我的拳头,可比你这冷冰冰的测谎仪管用一百倍!”他眼中闪烁着桀骜不驯的火焰,对于这种拐弯抹角的把戏,他向来缺乏耐心。
“坐下,郝剑。”陈子序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直刺人心,“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他指了指屏幕上那段依旧在循环播放的录音,“她选择在洗手间动手脚,本身就是一种信号。你以为‘暗星’的人会那么蠢,让她在那种地方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他调出监狱的通风系统三维立体图,手指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点了点,那里标记着一个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金属反应信号,“技术科刚刚检测到的,通风管道里,藏着微型窃听器。”
郝剑一愣,随即脸上的怒火转为惊讶,悻悻地坐回椅子,但依旧嘟囔着:“那正好,把窃听器找出来……”
“不,”陈子序打断他,眼神深邃,“那是她故意留给我们的。那句话,根本不是说给我听的,甚至不是直接说给我们任何人听的。”他环视众人,语气凝重,“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试探。‘暗星’的人在通过她,进行一场测谎实验。他们想知道,我们内部究竟有多少人知道‘火种’这个代号,以及我们对这个代号的真实反应。如果我们现在贸然行动,就等于直接告诉他们,‘火种’对我们至关重要。”
陈晓墨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他身材瘦削,穿着简单的灰色衬衫,看起来文质彬彬,与郝剑的粗犷形成鲜明对比。此刻,他将一份新的情报碎片拖入全息沙盘,那些闪烁的光点与现有信息交织,形成了一张更加复杂的关系网。“子序说得对。”他的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逻辑力量,“赵教授的安保方案,核心内容只有我们五人知晓,包括那些临时调整的明哨和巡逻路线。但陈露露今天的行动,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我们认为隐秘的布防,这太反常了。”他顿了顿,指尖悬在虚拟沙盘上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点下,在代表陈露露的那个虚拟小人身上画了一个圈,“要么,是林浩东在落网前,已经将我们的部署通过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残余通讯渠道传递了出去;要么……”他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带着一丝探究,一丝困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完全相信的推测,“她真的在试图向我们传递情报,但必须用这种自相矛盾、甚至可能引火烧身的方式。她在走钢丝,一边要应付‘暗星’的指令,一边又想把信息传递给我们。”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监控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凝重中多了几分困惑与探究。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巨石:如果陈晓墨的推测成立,那么陈露露这个女人,就如同她那抹双面的红唇一般,一半是毒药,一半或许隐藏着救赎。而他们,必须在这毒蛇般的凝视下,找出那条通往真相的荆棘之路。
五、红唇密码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沉闷而悠长,像一柄钝重的锤子,一下下敲击在监控室死寂的空气里。钟摆的余韵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渗入,在布满电子设备的冰冷空间里弥漫开来,与屏幕幽蓝的光芒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静谧。凌希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指尖因长时间握持鼠标而微微僵硬。她端起桌边早已凉透的咖啡杯,试图抿一口提神,就在杯沿触碰到嘴唇的刹那,脑海中某个模糊的碎片突然闪过,像电流般击中了她!
“哐当——”
咖啡杯应声落地,褐色的液体在键盘上迅速漫延,如同蜿蜒的小溪,浸湿了按键间的缝隙。但凌希玥浑然不觉,她的瞳孔骤然放大,死死盯住屏幕上反复播放的监控片段,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束缚:“等等!如果……如乎把她的唇语和那段匿名录音的声波图谱重叠比对……”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双手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以惊人的速度在键盘上飞舞。指令输入,数据流转,屏幕上瞬间跳出两组复杂的波形图。当她将陈露露补妆时那段看似随意涂抹口红、整理鬓发的口型录像,与那段从中转站截获的、背景嘈杂的录音声波图谱进行同步叠加,并将视频慢放二十倍后——一个骇人的画面出现了!
陈露露每一个细微的唇部动作,每一次舌尖与齿龈的触碰,每一次嘴角的牵起与下沉,竟然都与那段录音的声波波形完美吻合!这绝不是巧合!凌希玥的呼吸骤然停滞,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抽干。
“看这里!”她指着屏幕上陈露露说“老猫的眼睛”时的特写,“她的舌尖,三次轻触上齿龈,间隔和时长都精确无比——这是标准的摩斯密码,三点,是SoS!是求救信号!”
她的手指颤抖着移向下一帧:“还有这句,‘盯着火种’,你们仔细看她的唇形变化!‘盯’的收尾,‘着’的起势,‘火’的圆唇,‘种’的收束……组合起来,不是字,是拼音首字母!d、Z、A、b、A、o、x、t!‘盯着安保系统’!不,不对,是‘内鬼在安保系统’!”
最后一个字母的口型落下,监控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她被控制了!”一直沉默观察的陈子序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椅腿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极了某种野兽痛苦的嘶吼。他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明白了所有疑点:“那枚珍珠耳钉!我们都以为只是微型针孔摄像头,但她在传递警告!那不仅是摄像头,还是……炸弹!”
“炸弹”两个字如同炸雷,在监控室里轰然炸响。陈子序一把抓起桌案上的配枪,枪身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镇定。他冲向电梯,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就在这时,耳机里突然传来廖汉生焦急而愤怒的怒吼,声音因信号干扰而有些失真,却字字清晰地砸进他的耳膜:“子序!快!赵教授!赵教授刚刚说他放在休息室的那份‘普罗米修斯’项目核心数据备份文件忘了带,现在正要过去取!”
“该死!”陈子序猛地一拳砸在电梯控制面板上,指示灯疯狂闪烁。
VIp休息室厚重的实木门在一声巨响中被踹开,门锁崩裂的碎片四溅。陈子序持枪闯入,枪口稳稳指向室内。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缩——陈露露正背对着门口,将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芯片,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塞进赵教授那个棕色的、磨得有些发亮的公文包夹层里。
赵教授站在一旁,似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听到门被踹开的巨响,陈露露缓缓转过身。她脸上没有丝毫惊讶,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丝被撞破的恐惧。她的妆容依旧精致,眉眼间却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凄美。在看清来人是陈子序时,她的嘴角反而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释然,藏着疲惫,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她的红唇轻启,这一次,没有任何伪装,没有任何密码,吐字清晰而缓慢,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羽毛般轻柔地飘向陈子序:
“告诉老猫……我完成任务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监狱高墙上游弋的探照灯突然扫过,惨白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了室内的昏暗。在那短暂的光明中,陈子序清晰地看到,陈露露那双总是盛满妩媚与狡黠的杏眼里,此刻竟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像两颗即将坠落的星辰。
那是0.1秒的对视,却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光。在那一瞬间,陈子序终于读懂了她红唇间所有的秘密——那看似毒蛇吐信般的诱惑与危险,那隐藏在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背后的挣扎与呐喊,原来都不是伪装,而是一只被囚于樊笼的荆棘鸟,在用生命泣血悲鸣!她不是敌人,她是潜伏在深渊里的战友,用自己的方式,传递着最后的情报,燃烧着自己,照亮前路。
他的心,在那一刻,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