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带来的消息像把锤子，一下敲碎了表面的安稳。陆沉舟没多耽误，当场给安保处发了指令——医院里外的明哨暗岗加了两倍，走廊里巡逻的士兵换成了带耳麦的便衣，胸前别着不起眼的徽章；林薇父女住的三楼更是重点，电梯口站了两个穿护士服的女兵，手里端着治疗盘，眼神却扫着进出的每一个人，连送药的护工都得核对三次门禁卡。
那个被盯上的保洁员跟人间蒸发似的。第二天护士长说他打电话来请假，说老家有事得回去几天，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宿舍里的东西都没收拾，只剩个空铺。线索断了，可医院里的紧张劲儿没散，连食堂师傅打饭时都小声问：“最近是不是有啥大事？咋总见穿黑衣服的人转？”
林薇不用问也知道不对劲。以前能随便去楼下小花园晒晒太阳，现在刚走到楼梯口，就有个穿白大褂的人跟上来，说“林医生，楼下风大，我帮您推轮椅吧”；护士站的电话响得比平时勤，每次接完电话，护士都会往病房这边看两眼。她没多问，只是每天给父亲擦身时更仔细，换床单时会检查床底有没有异物，连窗户都只开一条缝，够透气就行。
陆沉舟来得更勤了，有时中午刚走，晚上又来，甚至后半夜也会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他眼底的红血丝就没消过，胡茬冒了点青茬，看着比平时糙了些，可每次进门时，都会先理理衣领，像是怕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这天夜里快十一点，林薇还没睡。她坐在床边的小灯下看书，是本神经康复的专业书，书页上画了好多红线，重点段落贴了黄色便签，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陪护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她没打算睡——最近陆沉舟总深夜来，她想等他。
门被轻轻推开时，她立刻抬起头。陆沉舟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手里拎着个保温杯，大概是刚从部队过来。“怎么还没睡？”他放轻脚步走进来，声音有点沙哑，像是长时间没说话。
“等你呢，怕你来了没人应门。”林薇合上书，书角夹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是上次陆母送来的百合旁边插的，她顺手压在了书里。她看着他走过来，脚步比平时慢，像是累得没力气，心里有点发疼：“你那边的事……很难办吗？”
陆沉舟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没立刻回答，只是揉了揉眉心，指腹按在太阳穴上，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有点绕，涉及以前的旧档案，得一层层申请权限。”他不想让她知道太多，怕她担惊受怕，话锋一转，“林叔今天怎么样？有没有新反应？”
“有！”林薇的眼睛亮了亮，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下午我给爸读诗，读到‘春眠不觉晓’时，他眼皮动了动，还咂了咂嘴，跟以前听我读错字时的反应一样！”她边说边比划，手指轻轻模仿父亲眼皮动的样子，语气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陆沉舟看着她笑，嘴角弯了个浅弧，眼底的疲惫淡了些。病房里又静下来，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还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小灯的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投在墙上，靠得很近，几乎要叠在一起。
“你去陪护床上睡会儿吧。”林薇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忍不住说，“我在这儿盯着，爸有动静我立刻叫你。”
“不用。”陆沉舟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灯光照得她脸颊泛着浅粉，“我坐这儿就行，正好歇会儿。”他说得笃定，林薇知道劝不动，只好起身去给他倒水。
水杯是她平时用的，粉色杯身，上面印着个小猫咪，是科室护士送的。她倒了半杯温水，刚到杯沿，没洒出来，递给他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的手比平时凉，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有点痒。陆沉舟没立刻松开，反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很稳。
林薇的心跳瞬间乱了，像有只小鼓在胸口敲，咚咚响。她的脸颊一下子烫起来，不敢看他，只好低下头，视线落在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他的手指很长，关节分明，握着她的手腕时，刚好能圈住大半。
“林薇。”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羽毛蹭过耳朵。
“嗯？”她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底翻涌着好多情绪，有温柔，有认真，还有点她看不懂的郑重，看得她心跳更快了。
“等这些事都了结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很清晰，“我们……正式在一起。”
不是“要不要在一起”，不是“我们试试”，是直接的告知，带着他特有的霸道，却又无比真诚，像在承诺一件比任何任务都重要的事。
林薇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乎乎的，胀得有点酸。她看着他，眼眶有点发热，眼泪在里面打转，却没掉下来。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很清楚：“好。”
就一个字，把所有的信任和期待都装进去了。
陆沉舟紧绷的唇角柔和了些，他松开她的手腕，接过她手里的水杯，又把旁边的小毯子拉过来盖在腿上。“睡吧，我守着。”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薇躺到陪护床上，盖着薄被子，背对着他。她能听到身后他的呼吸声，很平稳，还有他翻书的声音——大概是拿起了她放在桌上的康复书，翻得很轻，怕吵到她。以前总觉得深夜的病房冷清，现在有他在身后坐着，却觉得特别安心，连窗外的风声都像是在哼歌。
陆沉舟坐在椅子上，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棵扎在原地的树。他没看书，只是看着床上的林薇——她的头发散在枕头上，肩膀微微起伏，睡得很安稳。旁边病床上的林国栋呼吸均匀，心电监护仪的曲线跳得平稳。他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都得护着这两个人，护着这份安稳。这是他作为军人的责任，更是他作为陆沉舟，对林薇的承诺。
第二天一早，高远就来了，手里攥着个牛皮纸档案袋，脸色比平时严肃。“首长，有突破。”他把档案袋放在桌上，手指捏着袋口，没敢直接打开——里面是绝密文件，只有陆沉舟能看。
陆沉舟拆开档案袋，里面是几张复印件，纸张有点黄，像是从旧档案里翻出来的。最上面一张写着“烛龙项目”，下面是项目简介，字很小，内容却让人惊心：这是二十年前的军方绝密项目，研究人体潜能开发，还涉及一些非常规的能量理论，后来因为风险太高，项目解散，所有资料都封存了。
“张猛当年是这个项目的早期志愿者，”高远压低声音，凑到陆沉舟耳边，“他的军牌是项目组统一发的，背面的符号是项目标识，只是后来项目解散，他也忘了这事。”
陆沉舟的手指划过复印件上的符号，和张猛军牌上的一模一样。他又翻了一页，看到了林国栋的名字——在项目交流人员名单里，标注着“古文物符号研究顾问”。
“林叔当年负责的古文物溯源项目，因为发现的符号和‘烛龙’项目的标识相似，就被请去做了两次技术交流，给他们解读符号的来历。”高远解释道，“就见过两次面，之后就没联系了。”
两条看似没关系的线，被那个小小的符号串在了一起。张猛的失忆、林国栋的昏迷、黑石崖的竹简，好像都绕着这个“烛龙项目”转。
“还有个事。”高远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陆沉舟的耳朵，“张猛昨天训练时，突然喊了声‘钥匙’，还抓着训练杆说‘不能让他们拿到钥匙’，虽然就几秒钟，之后又忘了自己说过啥，但肯定是记忆闪回。”
钥匙？陆沉舟猛地抬起头，手按在桌沿上，指节用力到泛白。这个词太熟悉了——林国栋的笔记本里写着“钥匙之重，关乎全局”，黑石崖找到的芯片，专家说像是“某种装置的钥匙”。现在张猛又提到了，三个线索撞在一起，绝不会是巧合。
“加派人手盯着张猛，二十四小时不离人，他的每句胡话、每个动作都要记下来。”陆沉舟的语气带着决断，“再去查‘烛龙’项目的遗留资料，特别是关于‘钥匙’的部分，不管用什么办法，三天内我要看到完整档案。”
“是！”高远敬了个礼，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更急。
陆沉舟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往下看。张猛正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散步，穿着病号服，走得比昨天稳，却总时不时摸脖子——衣领里的军牌硌着他，也藏着他没恢复的记忆。阳光照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短，看着很普通，可他身上藏着的，或许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
陆沉舟的眼神沉了沉。他有种预感，等张猛彻底想起过去的那天，所有的秘密都会被揭开，不管是“烛龙项目”的真相，还是“钥匙”的真正用途。在那之前，他必须守住这里的每一个人，守住现在仅有的线索。
窗外的风又吹起来，树叶沙沙响，像是在预告什么。陆沉舟握紧了拳头，眼底没有丝毫慌乱——风雨要来了，但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