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这声轻响像桶冰水，顺着陆沉舟的后颈浇透全身。仓库里的枪声、脚步声全退了潮，就剩这声催命符似的响，往他耳膜里钻，一下比一下沉。
不是清证据，是清他们！楚家早挖好了坑，就等他们往里跳。外面车队是幌子，真杀招藏在这密室里——是炸弹！
“高远！”陆沉舟嗓子劈了似的喊，声音盖过耳机里的交火声，“带所有人撤！立刻撤仓库！快！有炸弹！”
“炸弹？”高远的惊呼声裹着电流炸响，紧跟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吼骂，“撤！全体撤离！动作快！谁也别磨蹭！”
仓库里的兵反应快得像上了弦，拽着吓瘫的打手就往外冲。人挤人乱成一团，可脚步没乱，押人的、断后的，全按章法来。
只有陆沉舟没动。他攥着手里几页焦边的文件，纸角硌得掌心发疼，跟攥着块烧红的炭似的。密室里肯定有证据，说不定就在眼前那片黑里，可现在进去，就是往炸点上撞。
“首长！走啊！”高远冲到门口，见他还站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你们先撤！”陆沉舟头都没回，声音稳得像块石头，额角却渗了层冷汗，“去五百米外建安全区，把人都疏散开！”
耳机里的交火声还在炸，他后槽牙咬得发紧——ptSd的老毛病又犯了，耳边总飘着战场的爆炸声，嗡嗡的，像有虫子在钻。他狠狠掐了把掌心，把那股眩晕压下去。
不能走。炸弹一响，证据就成灰了，楚家就能接着当他们的太平官。张猛在牢里熬的三年，还有那些埋在边境的兄弟，就全白搭了。再说这炸弹威力不明，万一炸得远，外围的弟兄们……
他得知道还剩多久。
“李团长！报外围情况！”陆沉舟对着麦克风喊，眼睛还死死盯着密室入口的黑。
“对方火力硬得很！像雇佣兵！”李团长的声音裹着枪声，劈里啪啦响，“但能顶住！支援已经叫了！”
“仓库有炸弹！”陆沉舟几乎是吼出来的，“调拆弹专家！最快速度！”
“明白！已经联系了！”那边顿了顿，声音沉下来，“但路上堵，至少要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陆沉舟心往下沉了沉。听那“嘀嗒”声的频率，炸弹撑不了这么久。
他深吸口气，肺里灌着仓库的灰尘味，呛得慌，却让脑子清明了点。不能等。
“高远，让所有人退到安全线外。”他又下令，语气没半点商量的余地，“没我命令，谁也不准靠近仓库半步。”
“首长！你要干啥？”高远的声音抖得像被枪顶了脑门。
“执行命令！”陆沉舟切断了多数通讯频道，只留了和高远的单线。密室里的黑太沉，他得攥紧所有注意力。
蹲下身，他把战术手电的光柱往密室里探。光柱扫过之处，能看见堆得歪歪扭扭的文件箱，看样子是临时改的储藏间。正中间的木箱上，摆着个黑糊糊的东西，像台旧收音机，红色的数字灯跟着“嘀嗒”声跳，一下亮一下暗。
果然是定时炸弹。陆沉舟眯着眼往前凑，想看清数字，可光太暗，距离又远，那串红数字糊成一团。
拼了。他咬咬牙，膝盖磨着地上的碎石子，像头盯上猎物的豹子，悄没声地挪进密室。灰尘混着霉味往鼻子里钻，他连气都没敢大喘，眼里就剩那台黑盒子。
再近点，终于看清了。显示屏上的红数字跳得扎眼：00:07:43……00:07:42……
七分多钟。就剩七分多钟了。
他扫了眼炸弹线路，心又沉了沉。线绕得跟乱麻似的，不是常见的军用款，倒像自制的，说不定还改了结构。他不是拆弹的，伸手就碰，多半直接炸。
怎么办？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滑，滴在地上没声。硬拆风险太大，搬出去？时间不够，说不定动一下就触发震动感应。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它炸？
正急得脑子发懵，耳机里突然炸出高远变调的声音：“首长！林……林护士！她闯警戒线进来了！”
陆沉舟猛地回头。密室入口的光里，跑进来个娇小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脸，可那白大褂的轮廓错不了——是林薇。她外面套了件明显大一号的防弹背心，带子还歪着，蹭得她脖子发红，脸上沾着灰，喘气声粗得像跑了几公里。
“你怎么来了？胡闹！出去！”陆沉舟又惊又气，声音拔高了八度。
林薇没理他，几步冲到他身边，目光直接钉在炸弹上。她喘气还急，眼神却亮得很，没半点慌：“时间？”
“不到七分钟！”陆沉舟下意识答，跟着就反应过来，拽她胳膊想往外推，“你进来干啥？要命吗？快走！”
林薇挣开他的手，蹲下身扒着炸弹看，嘴里说得飞快：“我上学时辅修过爆破心理，懂点常规结构。还有，张猛醒的时候迷糊着说过，楚家爱搞双线回路——明线一条，暗线一条，切明线就炸。”
陆沉舟愣了愣。他从没想过林薇会懂这些，更没想到张猛那几句胡话里，藏着这么关键的话。
“你看这儿。”林薇指着炸弹底部，那儿有根细小白线，快被阴影盖住了，“线色跟别的不一样，十有八九是暗线，碰都不能碰。”
她的冷静像盆凉水，浇灭了陆沉舟一半的慌。他强迫自己稳下来，凑过去帮着看：“现在怎么办？时间不够了。”
林薇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淬了光，没半点犹豫：“信我吗？”
陆沉舟没多想：“信。”
“好。”林薇深吸口气，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样东西——竟是把小巧的医用镊子，还有把细得像针的手术剪。“帮我照光，别晃。”
陆沉舟立刻双手攥紧手电，光柱稳稳打在炸弹线路板上，连手都没抖一下。
林薇屏住了呼吸，额角也渗了汗。她用镊子轻轻拨开缠在一起的线，动作轻得像在夹手术台上的血管。那双手平时拿针管、递纱布，现在捏着镊子拨电线，照样稳得很，仿佛眼前不是要命的炸弹，是台需要修的仪器。
时间一秒一秒耗着：00:03:15……00:03:14……
仓库外的枪声更密了，还混着轰隆的爆炸声——对方多半动了重武器。可密室里静得很，就剩两人的呼吸声，还有那催命的“嘀嗒”声，全往那片电路板上聚。
“找到了。”林薇的声音松了半口气，镊子尖点在个不起眼的蓝色电容上，“这是延时核心。理论上短路它，计时器可能停……但也可能直接炸。”
她抬头看陆沉舟，把决定权递了过去。这是赌命，赌对了活，赌错了就是粉身碎骨。
陆沉舟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不到三分钟了。再看林薇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可握镊子的力道没松。他伸手覆上去，掌心的温度裹住她的手，沉声道：“动手。要死，一起死。”
他的手暖，力道又稳，林薇的颤竟慢慢停了。她重重点头，眼里闪过股狠劲，镊子尖往蓝色电容上凑——
就在快碰到的瞬间，“嘀嗒”声突然停了。
显示屏上的红数字定住了，卡在00:01:59。
成了？陆沉舟和林薇都僵着，连呼吸都忘了，俩眼睛死死盯着那串红数字，生怕眨下眼就变。
可没等他们松口气，骤停的“嘀嗒”声突然变了——换成了更尖、更急的“滴滴”声！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疯狂闪，红得刺眼：00:01:58……00:01:57……
不是停了，是进了最终倒计时！就剩两分钟！
“怎么回事？”陆沉舟低吼。
林薇脸色瞬间白了，声音发颤却没乱：“是双重触发！短路没成，反而激活了引爆程序！”
最后120秒。真成了死亡倒计时。
“走！我带你走！”陆沉舟一把拽起林薇，往密室口推，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甩出去。
“来不及了！”林薇挣开他，目光扫过那些文件箱，眼里满是绝望，“证据还在这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陆沉舟的目光突然被炸弹旁的木箱缝勾住了——缝里露着个小金属片，颜色跟木纹快混在一起了，上面刻着串缩写编号。
那编号他太熟了，是当年他待过的特殊后勤部门的标。
脑子里突然炸出个荒唐却扎人的念头。
这炸弹……说不定不是楚家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