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或者说东皇太一,最后用那猩红的“目光”扫了一眼祭坛。
充满了厌恶与不耐烦,随即那股恐怖的意志如潮水般退去。
大祭司的身体晃了一下,眼中的猩红光芒消失,重新变回那两点幽深的光芒。
但他明显变得更加佝偻和虚弱,仿佛刚才的附体消耗了他巨大的精力,更多的是心有余悸。
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声音变得更加沙哑难听:“你……都听到了……去吧……不惜一切代价……”
东君不再多言,甚至没有再看大祭司一眼。
他脚下汇集出一片灰云,周身光焰轰然爆发,瞬间冲出了日曜祭坛,消失在通往地面的幽暗通道之中。
他带着琴灵的暴怒和绝对命令,重返人间。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找到那个被隐藏了四年的、名为“楚明夷之子”的祭品。
祭坛内,只留下大祭司一人,和那依旧在灵魂深处嗡嗡作响、余怒未消的琴音。
一场因四年遗忘而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邯郸,质子府深处。
夜阑人静,窗外雨声淅沥,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偶尔爆开一丝轻微的噼啪声。
蔡仪独坐案前,素白的帛布铺展眼前,却久久未能落笔。
他指尖微颤,不是因寒冷,而是因白日里那惊心动魄的修行景象,仍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激荡着他的心神。
那心火熔炉之中,情欲之火竟与冰冷的律法意念交融煅烧的景象……
那五色石光华流转,不再是单纯储存情绪,储存韵力,竟似要化为某种法则基石的模样……
还有那孩子漆黑瞳孔中映出的、绝非稚童应有的、名为“一统六国”的沉重意志……
这一切,早已超出了“天赋异禀”的范畴,近乎于……妖孽,或者说,神圣?
蔡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
他提起笔,蘸饱了墨,终于落笔。
开头依旧是惯例的尊称与汇报日常课业进展,字迹尚算平稳。
但写着写着,他的笔锋开始变得急促,字里行间透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与骇然。
“……政公子周岁余,已凝熔炉,铸五色石,成三重锁心境。天资绝伦,亘古罕见……”
写至此,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积蓄勇气才能描述接下来的景象。
“然,今日之观,方知前日之见仍是管中窥豹!”
他的笔锋猛地加重,“政公子之心火炉膛、意志鼎器,竟、竟在尝试熔炼律法意念!”
墨迹在帛书上微微晕开,显露出书写者内心的剧烈波动。
“……政公子子所循,乃一条以情欲为薪柴,铸就秩序权柄之绝险路径!
霸道无匹,凶险异常,然……然确有成功之兆!”
他的字迹越发潦草,仿佛要追赶不上奔涌的思绪。
“更奇者,明昭女公子,其韵力曾竟与政公子之心火交感相生,楚音巫调与秦律雅乐本应相克,于二人间却浑融如一,成就‘熔万法’之异象!此女亦非凡俗,其命格……”
蔡仪笔尖再次一顿,只含糊写道:“……于政公子修行,似有莫大助益,然亦恐埋藏莫测之机。”
写到这里,蔡仪感到一阵心悸。
他停下笔,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只有雨声和远处更夫模糊的梆子声,才继续奋笔疾书。
语气转为极度焦虑:
“王上!政公子之能,已非‘早慧’可形容!
此等异象,纵有芈夫人严密守护,然质子府终非铁板一块,赵人并非全然昏聩!
若其不凡之处有丝毫泄露,赵王岂容虎兕出于柙?
必倾举国之力除之而后快!届时,纵有万般算计,亦恐成镜花水月!”
他的眼前仿佛已经看到赵国死士蜂拥而至、血洗质子府的可怕场景。
笔下的字迹几乎带上了嘶喊的力度:
“时机紧迫,迟则生变!万望王上速断!
务必尽快设法,将政公子与明昭女公子接回咸阳,置于宗庙庇护之下!
唯有归秦,此真龙方能得云雨,腾跃九天!亦唯有如此,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最后几句,他几乎是恳求着写下,每一个字都凝聚着无比的郑重与急迫。
写罢,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将帛书仔细卷好,取出特制的火漆,小心翼翼地封缄,盖上唯有他与秦王心腹才懂的暗记。
“来人。”
他低声唤道。
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即刻发出,最高密级,直呈王上。”
蔡仪将密信递出,声音凝重如铁:“风雨欲来,务必万无一失。”
黑影接过密信,贴身藏好,微一颔首,便如鬼魅般消失在雨夜之中。
蔡仪独自留在案前,望着跳跃的烛火,心中波澜未平。
他知道,这封信一旦送达,必将在大秦的权力中心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而那远在邯郸的三岁稚童,其命运轨迹,也必将因这封密信而彻底改变。
窗外,雨更大了。
秦国咸阳宫
幽室烛火猛地一跳,映得嬴稷脸上阴晴不定。
蔡仪后的密报,字迹急促,甚至能透过帛书感受到书写者那份惊悸与急迫。
“熔炼律法意念?以情欲为火,铸秩序之刃?”
嬴稷的指尖几乎要掐入帛书之中。
即便以他一生波澜壮阔、见惯奇人异事的阅历,也被这骇人听闻的修行路径震得心神摇曳。
这已非“天赋异禀”四字可以形容,这简直是在劈凿一条从未有人想象过的通天险径!
霸道!凶险!前无古人!
蔡仪的评价字字千钧,砸在嬴稷心头。
他仿佛看到那心窍熔炉之中,赤子情火熊熊燃烧,本该储存七情五欲,韵力的五色石竟化为燃料,煅烧着冰冷、抽象、代表着绝对秩序的“律法意念”!
这是要将人的情感与天的法则一同投入熔炉,淬炼出何等可怕的造物?
而那把即将诞生的“秩序之刃”……
嬴稷只是稍稍思及,便觉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却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炙热渴望。
若成,或真能斩断世间一切纷乱,奠定万世不移之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