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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那夜于主殿内的最终站队,如同在瑶光峰沉寂的湖面下投入了一块定海神针。虽未宣之于口,但一种无形的、更加紧密的联结,已在师徒二人之间悄然稳固。峰内的气氛不再仅仅是压抑的抵抗,更添了几分风雨同舟的沉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数日后,一道由掌门玄玑真人亲自发出的传讯符,穿透了瑶光峰的禁制,其光华不再是谕令的金色,而是带着一丝凝重意味的玄色,悬浮于主殿之前。符文中传来的,并非直接命令,而是一个通知——召集各峰峰主及部分核心长老,于主峰“天枢殿”议事,议题直指黑煞泽异变及后续风波。

这并非公审,却比公审更令人窒息。这是一场高层之间的博弈,一场将决定瑶光峰未来在宗门地位的暗流交锋。

苏瑶接到传讯,冰封的容颜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对侍立一旁的墨渊道:“你随我同去。”

没有解释,没有嘱托,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当然。

墨渊心头微震,随即沉静应道:“是,师尊。”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带他见世面。这是师尊在向整个宗门表明态度——墨渊是她的人,瑶光峰的事,他有权在场。这也意味着,他将直面那些或质疑、或审视、或怜悯的目光,亲自踏入这权力的漩涡中心。

天枢殿内,气氛庄重而凝滞。

各峰峰主、实权长老依次落座,气息渊深,如同座座山岳。掌门玄玑真人端坐上首,面色平静,眼神却深邃如海,扫过下方众人,最终在步入殿内的苏瑶与墨渊身上停留了一瞬。

苏瑶依旧是一身素白,清冷如雪,对着掌门微微颔首,便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墨渊则静立于她座后,身姿挺拔,目光平视,坦然承受着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含义各异的目光。他看到了丹霞峰峰主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意,看到了几位与玄石交好的长老脸上的不满,也看到了些许中立者眼中的探究与疑虑。

议事开始,先是例行通报了黑煞泽裂隙的封印进展(由其他长老带队完成),旋即话题便不可避免地转向了此次风波的源头。

一位面容古拙、资历极老的长老率先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黑煞泽之事,瑶光峰率先发现异界入侵,确有功绩,功德金光便是明证。然,后续牵扯出的构陷风波,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动摇了宗门根基信任,苏峰主,你身为当事人之一,作何解释?”他目光如电,直刺苏瑶。

这话看似公允,实则将“功”与“过”并列,隐含问责之意。

苏瑶眼帘微抬,声音清冽如冰泉击石:“清者自清。真相已由留影石记录,何须多言。”

她惜字如金,态度依旧冰冷强硬,将问题直接挡回。

另一位长老接口,语气带着一丝“劝诫”:“苏师妹,我等并非不信你。只是此事影响太坏,林嫣然如今记忆混沌,状若痴狂,玄石又闭口不言。外界流言纷纷,皆言你瑶光峰管教不严,方引出这诸多事端。为宗门声誉计,也为瑶光峰清誉计,你是否……应稍作避嫌?譬如,让墨渊师侄暂时离开瑶光峰,由戒律堂代为‘教导’一段时日,待风波平息……”

这话更是诛心!看似为瑶光峰考虑,实则是要将墨渊从苏瑶身边带走,行分离瓦解之实!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语,不少目光都聚焦到了墨渊身上,带着审视与压力。

墨渊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要将他牢牢锁住。他看到师尊置于膝上的手,指节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就在苏瑶周身寒意骤升,即将开口之际——

墨渊动了。

他上前一步,并非越过苏瑶,而是与她并肩,对着上首的掌门与诸位长老,深深一揖。动作不卑不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所有的议论,都集中到了这个年轻的弟子身上。

“诸位长老,”墨渊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弟子墨渊,有一言。”

他无视那些或惊讶、或不满、或玩味的注视,只是继续平静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黑煞泽内,弟子亲眼所见,是师尊以冰鉴玄镜,独抗异界神识,为我与楚师弟争得一线生机。”

“功德金光降临,天地共鉴,嘉奖的是师尊守护此界、涤荡邪祟之功。”

“至于构陷风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方才那几位发言的长老,最终重新落回掌门身上,语气变得无比沉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赖:

“留影石记录俱在,真伪可辨。弟子,深信师尊为人。”

他微微侧身,看向身旁那清冷如冰雪的身影,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与动摇,只有一片赤诚与纯粹的坚定,一字一句,如同宣誓,响彻在寂静的大殿:

“无论外界如何传言,无论证据看似如何,弟子,只信她。”

“我信她,绝非徇私护短之人。”

“我信她,所行之事,俯仰无愧于天地。”

“我信她,便是信我瑶光峰之道,信我心中之道!”

三个“我信她”,层层递进,从个人信任,上升到对瑶光峰道统的坚信,最终归于自身道心的选择!没有激烈的辩白,没有愤怒的控诉,只有这最简单、也最沉重的信任!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宣言般的信任所震撼。一个筑基弟子,在宗门最高决策之地,面对着诸位化神大能的无形威压,竟敢如此直言不讳,将所有的筹码与信任,毫无保留地押注在他的师尊身上!

这需要何等的勇气?何等的决心?

苏瑶那冰封般的侧脸,在墨渊说出“我信她”三个字时,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她依旧没有转头看他,但那置于膝上、原本紧绷的手,却悄然松开了几分。一股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流,似乎透过那灵魂链接,悄然熨帖了她冰寒的心湖。

玄玑真人深邃的目光在墨渊身上停留了许久,又缓缓移向神色平静无波的苏瑶,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他抬起手,阻止了还想再说什么的几位长老。

“罢了。”

只此二字,却为这场暗流汹涌的议事,画上了一个暂时的休止符。

墨渊的“我信她”,如同一道无形的壁垒,挡回了所有的质疑与算计。

他的站队,他的信任,在此刻,成为了瑶光峰最坚固的盾牌。

他退回苏瑶身后,依旧沉默。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苏瑶缓缓起身,对着掌门微微一礼,依旧没有言语,便转身向殿外走去。

墨渊紧随其后。

师徒二人的身影,在众多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消失在殿门之外。

天光重新洒落。

墨渊看着前方那看似单薄却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空的背影,心中一片宁静。

他信她。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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