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帮北斗解决了船员的怪病,又得了南十字船队的一份沉甸甸的人情,心情大好。
他回到杂货铺,看着手里那块刻着船队徽记的木牌,心想这玩意儿以后说不定真能派上大用场。
安稳日子没过两天,轻策庄那边就派人传来了消息。
“林老板,甘雨姑娘!上次你们指导种下的那批药材,长势特别好!就是有几株特殊的清心,好像有点水土不服,叶子发黄,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您二位要是有空,能不能再来给瞧瞧?”
来传话的还是上次那个老村长,一脸的恳切。
林凡一听,这事儿得去。
这不仅关系到村民的收成,更是甘雨第一次将自己的知识付诸实践的项目,可不能半途而废。
“行,老人家,您先回,我这边安排一下,下午就过去。”林凡爽快地答应了。
甘雨闻言,立刻从她的专属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和责任感。
“林凡,我和你一起去。”
“这次你就别去了,”林凡摆了摆手,“你这几天在月海亭也忙得够呛,好不容易能歇会儿。
再说了,你上次教的法子肯定没问题,估计就是些浇水施肥的小毛病,我过去看看就行。
你就在店里,好好享受你的休假。”
林凡看得出来,甘雨一听到工作上的事,那股紧绷的劲儿就又上来了。
他可不想让她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立刻绷紧。
甘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林凡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最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坐了回去。
问题来了,林凡这一走,店里就得有人看着。
他环顾了一圈店里。
香菱正在后厨研究她的「林氏灵感豆腐」2.0版本,锅碗瓢盆的声音响个不停,是指望不上了。
胡桃正拉着行秋,唾沫横飞地推销她新想出来的「往生堂话剧第二季——客卿历险记」,让她看店,估计不出半小时,店里就得挂满往生堂的促销传单。
目光扫过,最终,林凡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默默观察着一切的身影上——申鹤。
她正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她的坐姿,永远都是那么笔直,像一柄长枪,带着一种生人勿近,却又让人无比安心的气场。
他记得上次柯莱看店的时候,申鹤就在旁边默默地观察着,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好奇。
让她来试试,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历练。
林凡心里有了主意。
他走到申鹤面前。
“申鹤。”
申鹤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眼眸看着他,里面没什么情绪波动。
“我下午要出趟远门,去轻策庄,可能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林凡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说道,“店里,能拜托你帮忙照看一下吗?”
申鹤愣了一下。
她似乎没想到林凡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习惯了握住冰冷的枪柄,习惯了与妖邪搏斗,却从未碰过账本。
看店?
她想起了之前柯莱看店时那副忙碌又开心的样子,似乎是件很有趣的事。
“林凡…信我?”她轻声问,像是在确认。
“当然。”林凡回答得毫不犹豫,“我相信你。”
这简单的四个字,比任何仙家法诀都更有分量。
申鹤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站起身,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就是她的承诺。
林凡松了口气,开始给她讲解「看店流程」。
他知道,对申鹤,不能说得太复杂。
“你看,这个,”他指着柜台上的自动结算终端,“客人拿东西过来,你用这个扫一下,上面会显示多少摩拉。客人给你钱,你就放进这个抽屉里。”
他又指了指旁边新装的自动找零机:“如果需要找钱,就把客人给的摩拉放进这个口,它会自动吐出该找的零钱。很简单,你不用自己算。”
“最后,把卖了什么东西,收了多少钱,记在这个本子上就行。”林凡把一个干净的笔记本和一支笔放在她面前,“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让客人等我回来。记住,安全第一,别跟人起冲突。”
申鹤听得极为认真,每一个字都像是刻进了脑子里。
她甚至伸出手,模仿着林凡的动作,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扫码和记账的流程。
“我记住了。”她再次点头。
林凡看着她这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他知道,申鹤是把「看店」,当成了一项需要守护的、无比重要的任务来对待了。
“别太紧张,放松点。”林凡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当是换一种方式修行了。”
交代完一切,林凡便动身前往轻策庄了。
店铺里,申鹤站到了柜台后面。
她没有坐下,而是像一尊雕像般,笔直地站在那里,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眼神平静地扫视着店里的每一个角落。
那气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新请来的顶级保镖。
店里的客人们都感觉到了店铺气氛的变化。
那个总是笑呵呵的林老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冰山美人。
大家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小了许多。
第一个前来挑战这份宁静的,毫无疑问,是胡桃。
她蹦蹦跳跳地来到柜台前,一脸坏笑地看着申鹤。
“哎呀,申鹤姐姐,今天你当家呀?”胡桃趴在柜台上,眨巴着眼睛,“你看,我们往生堂最近新推出了一款「金牌员工意外险」,专门为像你这样临危受命、肩负重任的优秀人才准备的!
万一在看店期间,遇到什么磕磕碰碰,比如被掉下来的货架砸到,或者被不讲理的客人气到吐血,我们往生堂包赔!怎么样?来一份?”
若是换了别人,可能会被她这番话说得哭笑不得。
但申-逻辑大师-鹤,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然后用她那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
“胡桃。第一,我不是正式员工,我是在帮林凡看店。”
“第二,林凡说过,这里的货架很结实,不会掉下来。”
“第三,我不会被气到吐血。”
“所以,我不需要你的保险。”
胡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套推销话术,像是打在了一块又冷又硬的冰块上,连个响儿都没听到。
“呃……”胡桃卡壳了半天,最后只能悻悻地摆了摆手,“没劲,申鹤姐姐你太不懂幽默了。”
她转身,又去找行秋和重云玩去了。
申鹤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幽默?那是什么?能吃吗?
很快,第二个“挑战”来了。
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一个高高的货架前,指着最顶层的一罐糖渍落落莓。
“姑娘…能,能帮我把那个拿下来吗?老了,够不着了。”老奶奶客气地说道。
“可以。”申鹤立刻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她走到货架前,抬头看了一眼。
那个高度,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她想起了林凡说的“要对客人好一点”,于是决定用一种更“温柔”的方式。
她伸出手,轻轻地搭在货架的边缘,然后脚下微微用力,身体轻盈地向上飘起,伸手就拿到了那罐糖。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常年修行所练就的力量。
她那看似“轻轻一搭”的力道,对于凡人的木制货架来说,却不亚于千斤重担。
只听“嘎吱——”一声刺耳的巨响,整个货架猛地晃动了一下,连接墙壁的铆钉,瞬间就松动了。
货架上的瓶瓶罐罐,都发出了危险的碰撞声。
申鹤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保持着那个半悬空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她搞砸了。
林凡才刚走,她就把店里的东西弄坏了。
“哎呀!申鹤姐姐,你小心点!”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香菱闻声,端着一盘刚出炉的点心跑了出来。
她看到这副情景,连忙放下盘子,冲了过来。
“这个货架有点老了,不能用蛮力!要这样,踩着这个凳子,从侧面抽出来就行了!”香菱手脚麻利地搬来一个小凳子,轻松地帮申鹤稳住了货架,然后又把那罐糖取了下来,交给了老奶奶。
“谢谢啊,两位姑娘。”老奶奶道了谢,颤颤巍巍地去结账了。
申鹤缓缓地落到地上,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
在山里,她的力量可以斩妖除魔,可以劈开山石。
但在这里,在这片充满了烟火气的凡世,她这身引以为傲的力量,却连帮一位老人拿一罐糖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笨拙的孩子。
香菱看出了她的失落,走过来,拿起一块刚做的点心递给她,笑着安慰道:“没事的啦,申鹤姐姐!我刚来我爹的厨房帮忙时,也打碎过好多碗呢!熟能生巧嘛!来,尝尝我新做的落落莓酥饼!”
申鹤看着手里的点心,又看了看香菱那张毫无芥蒂的笑脸,默默地接了过来,小口地吃着。
酥饼很甜,一直甜到了她的心里。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这种平静又带着点小插曲的氛围中过去了。
申鹤一直站在柜台后,默默地看着店里人来人往。
她看着孩子们为了一颗糖果而欢呼雀跃,看着情侣们依偎在一起挑选着小礼物,看着学者们为了一盘机关棋而争得面红耳赤。
这些她曾经完全无法理解的、凡人的悲欢喜乐,此刻,却以一种无比真实和生动的姿态,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排斥了。
傍晚时分,林凡终于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店铺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货架上的商品也排列得整整齐齐。
而申鹤,依旧像一棵挺拔的雪松,站在柜台的后面。
看到林凡回来,她那一直紧绷的肩膀,才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下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那个记满了账的笔记本,和装满了摩拉的钱箱,一起推到了林凡面前。
林凡打开钱箱看了看,又翻了翻笔记本。
账目清晰,分文不差。
他看着笔记本上,申鹤那略显生硬、一笔一划、像是小孩子学写字一样的字迹,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他翻到最后一页,在所有账目的末尾,看到了一个用红色的笔,偷偷画上去的、小小的图案。
那是一个简化版的、由红绳编织成的同心结,和她身上戴着的那些,一模一样。
林凡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她的符箓,是她无声的语言,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祈祷他此行平安,早日归来。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不善言辞,却把所有温柔都藏在行动里的姑娘,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温和的笑容。
“申鹤,”他轻声说道,“辛苦了。你做得…非常好。”
申鹤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转过身,默默地走回了自己常坐的那个角落,端起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小口地喝着。
但林凡看到,她的耳根,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好看的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