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众人呼吁处决吉州知府安萧的呼声刚刚落下,龙椅之上的南潜仿佛耳背心盲,没有给出任何反馈。
南潜老神在在地闭上了双眼,仪态轻松,不为所动。
分明是最看不惯安萧的存在,现在拥有了处置对方的时机,老皇帝竟然一点都不心动。
众人悄摸打量着南潜的表情变化,只可惜对方年纪大了,脸上褶子不老少,乍一看还真看不出什么。
针对安萧其人,朝堂上大致分为保守派和激进派。
激进派觉得安萧治下不严、难辞其咎,主张将其凌迟,或五马分尸这样;
保守派一听觉得太残忍了,不如直接赐毒,留他个全尸。
全场没人觉得安萧还能活,可下面的人讨论得越激动,上首的南潜便越平和。
此次针对吉州铁矿一案,南潜还下旨让南不岱也上朝看看。
久不上朝的南不岱看着群魔乱舞的朝臣,阔别良久,这些大臣的精神头看着是越来越好了。
中途一些朝臣还不忘cue一下离王,南不岱可能是就不上岗生疏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谁在叫他,该接谁的茬。
同时演技上头的父子不止南不岱,就连景王南永和庆王南秀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任何名号都唤不回他们九霄外的思绪。
安萧不属于他们这些人里的任何一系,因而他的死法在朝臣的讨论中已经刷新出不下一百种。
天家父子的共同缄默,让有些人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场面逐渐陷入寂静,朝堂上那么多人却静可闻针。
南不岱对这种场面极度适应,因为这就是他过往二十多载的真实写照。
他像个不存在的人游走于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堂,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也不会有人对他的想法给出任何反馈。
沉默是令人尴尬的死寂,也是他最自在的舒适区。
晨光的光芒透过高大的殿门晒进冰冷的地面,随着日头的高悬,温暖逐渐碰上他的衣角。
他低眸冷面盯着衣摆处耀眼的阳光,看来,今天也是讨论不出什么东西了。
晨会的时间悄然而过,南潜这人似乎对安萧的各类死法都不满意,至今没有做出选择。
散朝近在眼前,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说派去吉州的天使恐权限不够,希望陛下再派一位有分量的大人前往调查。
吉州的事情一经揭发,南潜便派了大臣过去。
现在进度缓慢,再派一个人过去也相对合理。
但……
安萧不用死了吗?
没人敢说话的时候,一般站出来的人背后站着的就是皇帝。
这些人像南潜养的朝堂进度推动器,他一个眼风,这些人便会将他想要的抛给众人听。
果不其然,南潜“哦”一声,这是今日南潜第一次对话题提起兴趣。
朝会在快要结束的时候达到高潮,南不岱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
不就是先让他去么,何苦做这一出戏。
耳畔顺利听到自己的名号,南不岱心中竟然有种猜中命运的获得感——至少在他不确定的人生,这些事是确定的。
确定的恶意,确定的痛苦,确定的……不被重视!
吉州背后站着太多人,他这一去,哪怕吉州和他没有关系,他也不会太轻松。
还没说话呢,曲家现任家主站出来,“陛下不可!王爷久病缠身,不宜舟车劳顿。此行辛劳,必定昼夜难眠,若让离王远赴吉州,恐车马未至,人已消。”
南潜可能自己都忘了,他不让南不岱上朝的由头就是让他在家里养身体来着。
主意嘛,人脑子想出来的。
一个问题搭配一万个解决办法。
南潜看着久站无虞的南不岱,“三郎,近来可安好?曲卿说你不宜出行,可是真的?”
十足的关怀,零度的真心。南潜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南不岱看,仿佛他只要说自己不舒服,他就可以真的不用去。
一声三郎,声音一如当年被在乎时的关切。
南不岱莞尔一笑,眉无异色,“今日站在能站在这里,便是好多了。”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看吧,这个三十多岁才登上帝位的帝王,有的是耐心。
曲家人还想说什么,被南不岱的话一下堵住。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只是儿臣和扈大人同时奔赴吉州,是否太对不起三娘。”他本想说和扈大人共在吉州,是否交织过从,有结党私交之嫌。
但南潜这个不讲究的人,肯定有别的借口。
而三娘是他下旨的,南潜起码会顾忌点那张被颁出的圣旨。
南潜手指敲敲扶手,下巴微点,扈赏春本是要死在吉州的,但现在南不岱去了,扈赏春往后稍稍也不是不行。
扈三娘?
手间敲击的频率逐渐加快,如果南不岱这次能折在吉州,扈三娘做个未亡人守着王府之位也不是不行。
扈三娘真的不用太感激他,他正常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
谢依水一早上起来就开始吃药,她连打几个喷嚏,多到离谱。
你这是病了,还是有人骂你了?
白禾子关心地坐在桌子对面,盯着谢依水用汤药。
谢依水昨晚熬得有些晚,夜寒风侵,她自然而然地受了寒。
早上起来觉得热,她果断让人给她请大夫,然后命人煎药。
谢依水哪想到这世界最关心她今后衣食住行的人已经出现了,南潜的心思虽然难猜,但有时候歪打正着,还真的蛮对症的。
南不岱没了,扈赏春有机会活了,而她本人今后有王妃之位和整座王府,未来的钱权名利就都有了。
但凡谢依水有一点点躺平的心,这条路都要必走啊~
谢依水捏捏鼻子,真的一早上连打了好几次,一次都四五下,没完没了。
“你不是要出门吗,怎的又不走了?”外面的世界不围着官场转还是很美好的,至少普罗大众的生活都是平淡而真实的。
白禾子喜欢这些小确幸的瞬间,所以她就爱出去捕捉。
你都病了,我哪有心思出去玩。
这一句白禾子是用谢依水房中的执笔写就的,黄纸墨迹,笔画间带着点‘老手’的意思了。
字形结构虽然不够严谨,但有些字已经可以夸一句写得好了。
这么短的时间,能有这样的收获,谢依水发自内心为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