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夕阳把篮球馆的玻璃窗染成了暖橙色，奖杯放在休息区的长桌上，金属表面反射着柔和的光，像是把整个省赛决赛的高光时刻都凝固在了上面。赵磊坐在长凳上，指尖轻轻拂过奖杯底座上刻着的球队名字，指腹传来的凹凸质感让他想起最后那个压哨绝杀——球出手时的弧度、篮筐入网的“唰”声、队友扑过来的重量，还有观众席震耳欲聋的欢呼，一切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还在这儿回味呢？”
周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熟悉的沙哑。赵磊猛地回头，就看见队长拄着碳纤维拐杖，右腿微微抬起，一步一步慢慢地朝他走来。夕阳把周凯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穿着球队的灰色训练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只是往日里灵活的脚踝此刻裹着厚厚的护具，走起来有些吃力。
“队长！”赵磊连忙起身，快步迎上去想扶他，周凯却摆了摆手，左手撑着拐杖，右手按住赵磊的肩膀，自己小心翼翼地在他旁边的长凳上坐稳。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踝，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省赛决赛时为了封盖对方的快攻，他落地时踩在了对手的脚上，脚踝瞬间肿成了馒头，医生反复叮嘱要静养，可今天球队夺冠归来，他说什么都要回馆里看看。
周凯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奖杯上，伸手碰了碰，眼神里既有欣慰又有感慨。这尊省赛冠军奖杯，是他们这支二流高中球队盼了三年的东西。去年他们在半决赛折戟，周凯抱着失利的队友在更衣室哭了整整一夜；前年更是连八强都没进去，回来后教练把战术板都砸了。“当初你刚来球队时，我可没料到你能成今天这样。”周凯转过头，看着身边比自己还高出小半头的赵磊，笑出了一口白牙。
赵磊不好意思地笑了，右手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耳尖都泛起了微红。他的头发还带着刚洗过的潮气，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褪去了赛场上的锋芒，倒显出几分大男孩的羞涩。“哪儿啊队长，还不是您和教练磨出来的。”他说着，目光飘向了远处的篮筐，夕阳透过篮网洒下来，在地板上投下交错的光影，那些浸在汗水里的日子，一下子就涌到了眼前。
那是两年前的夏天，十七岁的赵磊第一次踏进这间篮球馆。身高一米九二，体重一百六十斤，原地起跳就能摸到篮筐上沿，是体校教练硬塞给他们高中队的“好苗子”。可第一次合练，赵磊就把整个球队搅得鸡犬不宁。
当时周凯正组织队友跑战术，他作为控球后卫，一个眼神就能让队友明白该穿插到哪个位置。可赵磊根本不管什么战术，只要球到了他手里，眼里就只剩下篮筐。周凯传球给侧翼的队友，赵磊突然从内线冲出来，硬生生把球断了下来，迎着两个人的防守就往篮下冲，结果球没进，还撞翻了己方的中锋。
“你干什么？！”周凯当时气得够呛，冲上去抓住赵磊的胳膊，“没看见我们在跑战术吗？”赵磊甩开他的手，脸上满是不服气：“能进球不就行了？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干嘛。”他刚在体校打惯了野球，信奉的就是“个人英雄主义”，觉得只要自己能得分，球队就能赢。
那天的合练最终不欢而散。教练把赵磊叫到办公室，指着墙上的球队合照说：“篮球是五个人的运动，你再能打，也架不住对方五个人防你。”赵磊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还是不服。直到一周后的友谊赛，他才算真正尝到了“蛮干”的苦果。
对手是市里的强队，开场后赵磊依旧我行我素，拿着球就往篮下冲。对方很快就摸透了他的套路，每次他突破，都会有两三个防守队员围上来，球要么被断，要么就是强行出手不进。半场下来，赵磊只得了4分，却送了5次失误，球队落后了15分。
中场休息时，周凯把战术板往桌上一拍，指着赵磊吼道：“你以为你是乔丹吗？没有队友给你挡拆，没有人为你拉开空间，你连球都运不过半场！”队友们也都皱着眉，没人替他说话。赵磊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掌心，他看着队友们疲惫的脸，看着比分牌上刺眼的数字，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那么没用。
下半场，教练把赵磊按在了替补席上。他看着周凯在场上组织进攻，一个精准的长传找到空位队友，队友抬手三分命中；又看着周凯突破分球，中锋顺下扣篮得分。球队的比分一点点追上来，可赵磊的心里却越来越沉。比赛结束后，他一个人留在球馆，对着篮筐练了整整一夜投篮，汗水把球衣浸透，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可他一点都没觉得累。
“那段时间真是苦啊。”赵磊收回目光，看向周凯，语气里满是感慨。为了改掉独来独往的毛病，他每天提前一个小时来球馆，跟着周凯练传球。周凯拿着战术板，在地板上画满了箭头，教他什么时候该传内线，什么时候该分外线，什么时候该自己攻。“光是传球手势，队长你就教了我一个月。”赵磊笑着说，“那时候你总说我传球像扔炸弹，砸得队友手都麻了。”
周凯也笑了，想起那段日子，嘴角都扬了起来。赵磊虽然性子倔，但肯下苦功。为了练好运球，他每天绕着球馆运着球跑圈，手上绑着沙袋，就算吃饭睡觉，球也不离手。有一次训练时，他的手指被球砸肿了，指甲盖都紫了，可还是坚持练传球，周凯硬把他的球抢下来，他才肯去医务室处理。
“每天练得浑身酸痛，连吃饭都拿不动筷子。”赵磊伸出双手，掌心和指根处全是厚厚的老茧，“手上的茧子磨破了一层又一层，有时候练完球，洗手都觉得疼。”最苦的是夏天，球馆里没有空调，只有几台老旧的风扇在转。他们穿着训练服，一场练下来，衣服能拧出水来，地板上全是他们踩出的汗渍。有时候练到中暑，喝瓶藿香正气水，歇十分钟又接着练。
赵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真正融入球队的那个球。那是去年的市赛，他们对阵老牌劲旅三中。比赛最后三分钟，他们还落后5分。周凯控球突破，吸引了对方两名防守队员，他突然把球往内线一甩，赵磊心领神会，顺下接球，迎着对方中锋的封盖，一个漂亮的反手扣篮得分。
“当时你在场上喊了一声‘好球’，我差点激动得跳起来。”赵磊说，那是周凯第一次在正式比赛里夸他。扣篮得分后，队友们都围过来拍他的背，那种被认可的感觉，比他自己得再多分都开心。从那以后，赵磊彻底明白了团队篮球的意义，他开始主动跑位，主动给队友挡拆，主动传球，球队的战绩也一点点好起来。
周凯看着赵磊，眼里满是赞许。他还记得赵磊为了练挡拆，每天都要和中锋对练，被撞得浑身是伤；为了练防守，他缠着球队里最好的防守队员，从早到晚地练，直到能精准地判断对方的突破路线。“你最让我佩服的，是去年冬天那次受伤。”周凯说。
去年冬天的训练里，赵磊在一次抢篮板时，被对方队员撞到了膝盖，半月板轻微撕裂。医生让他休息一个月，可当时离省赛预选赛只剩两周了。赵磊根本放不下球队，每天打着护膝，坐在场边看队友训练，记战术笔记。等到能下地走路了，他就扶着栏杆练投篮，一只腿支撑着身体，练得满头大汗。
预选赛那天，赵磊带着护膝上场了。对方知道他膝盖受伤，专门针对他打内线。赵磊咬着牙，不仅防住了对方的主力中锋，还在关键时刻投进了一个三分球，帮助球队赢下了比赛。比赛结束后，他的膝盖肿得像个包子，周凯背着他去医院，路上赵磊趴在他背上，哭着说：“队长，我们一定要进省赛。”
“现在不仅进了省赛，还拿了冠军。”周凯拍了拍奖杯，语气里满是骄傲。省赛决赛那天，赵磊成了球队的核心。对方的防守重点全在他身上，可他却一次次把球传给空位的队友，最后时刻，他接到周凯的传球，在三分线外果断出手，球空心入网，压哨绝杀。
“最后那个球，我其实慌了。”赵磊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当时离比赛结束只剩0.8秒，球传到我手里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起你平时教我的，‘出手时要稳，相信自己的队友，也相信自己’。”
周凯笑了，伸手拍了拍赵磊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能行。”他想起决赛那天，自己坐在场边的替补席上，看着赵磊在场上指挥队友跑战术，那种从容不迫的样子，和当年那个只会蛮干的小伙子判若两人。当球入网的那一刻，周凯激动得差点从轮椅上跳起来，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对了队长，医生说你的脚踝什么时候能好？”赵磊关切地问，目光落在周凯的护具上。省赛决赛结束后，他一直忙着接受采访、参加庆功宴，还没来得及好好问问周凯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