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城的银匠铺里,有个小伙计名叫银锁子,打银器不是歪了就是薄了,掌柜的敲着砧子骂:“你这手艺,不如去打马掌,至少响声实在!”
这天银锁子去旧货摊找模具,在个铜匣里摸到只银锁,巴掌大,锁身刻着“长命百岁”,链扣断了一环,看着比铺里的新锁还亮。摊主说:“这是前清大户的物件,五文钱拿走,遇着亲人能自己发烫。”
银锁子揣着银锁回了铺,扔在工具箱上。半夜他被“嗡嗡”声弄醒,睁眼一看,那银锁自己在转,断链处冒出点金光,锁身映出个妇人的影子,正对着锁流泪,声音软得像棉花:“我的儿啊……”
“活的?”他吓得差点把錾子扔火里,影子突然说话,声音带着股银器味:“瞎咋呼啥?我是咸丰年间的绣娘,名叫银珠,孩子被拐走时,我攥着这锁咽了气,魂就附在上面了。”
银锁子摸着锁身的纹路,银面凉丝丝的。“你会认亲?”银珠的声音带着哭腔:“不光会认,还能闻出血脉味,谁家孩子丢了,谁家藏着拐来的娃,我这锁一热就知道。”
第二天张员外家来打银锁,说要给刚找回来的孙子戴。银锁子刚要熔银,那只旧银锁突然自己飞过去,贴在孩子胸口,“嗡”地发烫,锁身的字变得金光闪闪。张员外的老夫人摸着锁哭:“这是我当年给孙儿打的!上面还有颗小痣的印子!”
银锁子红着脸笑,旧银锁在桌上“当”地响,像是在说“总算找着了”。
打这起,银锁成了银锁子的“活媒人”。
有回镇外的李寡妇来求锁,说儿子三岁时赶集丢了,现在十年过去,梦里总见他戴着银锁。银锁子刚要叹气,银锁突然“嗡”地指向城东,锁身显出个“疤”字——孩子左耳后有块月牙形的疤。
“去城东的铁匠铺看看。”银锁子带着李寡妇去找,果然见个学徒左耳后有疤,脖子上挂着半截银链,正是当年断的那环。母子俩抱着哭,银锁在旁“当”地轻响,像是在抹眼泪。
银匠铺隔壁有个卖花线的姑娘,名叫线儿,总梳着双丫髻,线团绕得比谁都匀。她爹原是镖师,五年前护镖时丢了,只留下只银锁,跟银锁子的那只看着像一对。线儿每天等银锁子收摊,给他送些新染的丝线,说:“银大哥,用这线缠锁好看。”
这天线儿又来送线,红着眼说:“有人在关外见着爹,说他成了马匪,不认人了。”银锁子刚要安慰,银锁突然“嗡”地飞向线儿的银锁,两只锁“咔”地合在一起,严丝合缝,锁身显出个“冤”字。
“这是说……”银锁子指着锁,线儿突然懂了,爹准是被人陷害的。银珠的声音在锁里喊:“我闻着关外马匪头身上有龙涎香,是官老爷的味,定是被胁迫的!”
线儿拿着银锁去告官,果然查出是知府勾结马匪,抓了镖师当替罪羊。父女俩团聚那天,线儿给两只银锁缠了红丝线,看着像对鸳鸯。银锁“当”地碰了碰,像是在笑。
麻烦找上门是在腊月。被扳倒的知府有个小舅子当了捕头,说银锁子用“妖锁”惑众,带着衙役来抢银锁,要熔了打银元宝。“这是认亲的锁!”银锁子死死护着,衙役举着棍子就打。
银锁突然“嗡”地炸开,银光变成网,罩住捕头的行囊,露出里面的账本——记着他拐卖孩童的勾当,连哪年哪月拐了谁家的娃都写得明白。“你害了十二户人家,还好意思抢认亲锁?”银珠的声音像银铃炸响。
周围的百姓都围过来看,捕头的脸白得像纸,带着衙役灰溜溜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腰牌都忘了捡。
银锁子用捕头赔的钱,开了家“认亲堂”,线儿的花线摊也挪了过来,俩人一个打银锁,一个缠丝线,银锁摆在堂中央,谁来寻亲都要摸一摸,说这锁比官府的海捕文书还灵。
有天夜里,银锁突然不亮了,银面的光泽慢慢淡了。“我要走了,”银珠的声音越来越弱,“帮这么多家庭团圆,我的心也安了。”银锁子和线儿抱着银锁掉眼泪,锁身最后显出个“和”字,才慢慢暗下去。
第二天早上,银锁变成了普通的旧银器,再也不会发烫了。
银锁子把银锁擦得锃亮,摆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他打的银锁越来越受欢迎,人们说,这锁里藏着股亲人气,戴在身上踏实。线儿缠的丝线总用红色,说:“红丝线能牵住亲人。”
有回孩子们围着银锁问:“银大哥,这锁真能自己认亲?”他摸着锁身笑:“它认的不是亲,是人心。血浓于水的情,再远也能牵住;藏着恶的人,再装也瞒不过良心。”
风从认亲堂的窗缝钻进来,吹动红丝线“沙沙”响,像是银珠在哼童谣,听得满室的银器都闪着光,把平遥城的日子,照得和和美美,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