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里有个扎纸匠,名叫赵瘸子,左腿不利索,扎的玩意儿却总透着股憨劲。纸人歪着头,纸马缺只蹄,孩子们喊他“歪匠”,他也不恼,摸着瘸腿笑:“歪着才稳当。”
这天他去邙山捡竹篾,在座破庙里摸到根竹马,竹子泛黄,马头掉了只耳朵,马鬃是用麻线缠的,看着比他还老。赵瘸子刚要扔,竹马突然“咔嗒”动了动,前腿抬起来,差点踢着他的瘸腿。
“活物?”他吓得往后缩,竹马突然开口,声音像竹片摩擦:“瞎扔啥?我是大唐年间的竹马,原是皇子的玩意儿,名叫‘踏雪’,当年陪他跑遍长安街,后来被埋在这儿了。”
赵瘸子扶着竹马细看,马肚子上果然刻着个“唐”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孩子刻的。“你会跑?”踏雪的马头点了点:“不光会跑,还能驮着人飞,谁心里藏着念想,我就能驮他去见想见的人。”
赵瘸子把竹马扛回家,靠在墙角。夜里他梦到早逝的娘,正哭着,竹马突然“咔嗒”响,自己跑到他跟前,马头蹭了蹭他的手:“想见你娘?上来。”
他半信半疑跨上去,竹马突然腾空而起,竹片编的身子竟变得软绵绵的,像骑在真马上。风从耳边过,眼前闪过片白光,他落在个小院里,娘正坐在石碾上纳鞋底,看见他就笑:“瘸子,娘给你做了双布鞋。”
赵瘸子抱着娘哭醒,枕边放着双布鞋,针脚歪歪扭扭,跟梦里的一模一样。他摸着竹马哭:“谢谢你。”踏雪的马鬃抖了抖,像是在叹气。
打这起,竹马成了赵瘸子的“脚力”。
有回街坊张寡妇的儿子在外地赶考,三个月没信,她天天坐在门口哭。赵瘸子看着揪心,竹马突然“咔嗒”踢了踢他的瘸腿,马头指向城外。他跨上竹马,一眨眼就到了开封府,看见张寡妇的儿子正病在床上,没钱看大夫。
赵瘸子掏出钱请了郎中,又骑着竹马把消息带回洛阳。张寡妇刚把心放下,儿子就被同窗送回来了,手里还攥着封家书,说梦到有人骑竹马来看他。张寡妇给赵瘸子磕响头,他红着脸摆手:“是这竹马显灵。”踏雪在墙角“咔嗒”响,像是在谦虚。
城里有个绣娘叫苏巧儿,一手苏绣活灵活现,却总愁眉苦脸。原来她的未婚夫是个镖师,半年前走镖失踪,有人说他被山匪杀了。苏巧儿绣了幅《望夫图》,图上的竹马跟踏雪一模一样。
赵瘸子看了图,竹马突然“咔嗒”跳起来,马头对着北方。他跨上去往北跑,在座破庙里找到个受伤的汉子,正是苏巧儿的未婚夫,被山匪打晕丢在这儿,靠着啃树皮活了下来。
“我带你回去。”赵瘸子要扶他,汉子却摇头:“我断了腿,配不上巧儿了。”竹马突然“咔嗒”响,用马嘴叼起根草药,往他腿上一敷,伤口竟慢慢愈合了。汉子惊得张大嘴,赵瘸子笑:“这竹马比神医还灵。”
俩人骑着竹马回到洛阳,苏巧儿正在绣未婚夫的靴子,看见他就哭,眼泪滴在绣绷上,晕开朵桃花。赵瘸子悄悄退出去,踏雪用马头碰了碰他的瘸腿,像是在说“这事办得值”。
麻烦找上门是在冬天。知府的公子看中了踏雪,说要献给皇上当贡品,带着衙役来抢。“这是我的命根子!”赵瘸子死死抱住竹马,公子使个眼色,衙役举着棍子就打。
竹马突然“咔嗒”变大,竹片身子变得跟真马一样壮,前腿一抬,把衙役踢得四脚朝天。公子掏出匕首要捅,竹马突然喷出团白雾,雾里显出个小皇子的影子,指着公子骂:“我当年的竹马,也是你能碰的?”
公子吓得尿了裤子,他爹当年就是靠陷害皇子发的家,这事从没对人说过。“邪门了!”他带着衙役屁滚尿流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玉佩都忘了捡。
赵瘸子把玉佩当了,给苏巧儿的未婚夫治腿,俩人成了亲,苏巧儿特意给竹马绣了副红马鞍,鞍上绣着“踏雪寻梅”四个字。赵瘸子的纸扎铺也火了,孩子们都要扎竹马,说他的竹马能飞。
有天夜里,踏雪突然“咔嗒”响,竹片身子慢慢裂开。“我要走了,”它的声音越来越弱,“皇子的冤屈平了,我也该归位了。”赵瘸子抱着竹马掉眼泪,竹马突然载着他飞了最后一次,绕着洛阳城转了三圈,把万家灯火看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早上,竹马变成了堆竹篾,软塌塌的,再也不会动了。
赵瘸子把竹篾收进木箱,放在铺子最显眼的地方。他的扎纸手艺越来越好,扎的竹马总带着股灵气,孩子们说骑上他扎的竹马,能梦见会飞的马。苏巧儿常来帮他画竹马的眼睛,画得比谁都亮,说是照着踏雪画的。
有回孩子们围着木箱问:“赵叔,这竹篾真能变马?”赵瘸子摸着竹篾笑:“它变的不是马,是念想。只要心里装着人,再远的路,再难的坎,都能跨过去。”
风从铺子的窗缝钻进来,吹动竹篾“沙沙”响,像是踏雪在嘶鸣,又像是无数双竹马的蹄声,跑得欢快,把洛阳城的烟火气,都踏成了暖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