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内，水镜早已散去。
但那只遮天蔽日的金色手掌和五行山，深深地刻在了卡皮塔诺的记忆中。
陆压也难得地收起了笑容，他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驱散不了他心中落寞。
“乖乖……这西方秃子，下手可真黑啊……”他喃喃自语，“在我离开洪荒之前，分明还没有这么强的！”
钟离抬头，看着洞外晦暗天光。
“陆压不必失落，这些差距只需要时间便可以弥补，但世界之外的景色和感悟，却是少有。”
他顿了顿，卡皮塔诺与陆压认真的听着。
“在经历了洪荒与提瓦特之后，你们的心性与见识或多或少都会成长，对比世界法则间的差别，这种体悟足以弥补修炼的不足。而对于你，卡皮塔诺。这场西游量劫，是对你最好的机遇。”
“对比……法则”陆压若有所思的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
钟离没有理会陷入沉思的陆压，他的目光转向了卡皮塔诺身上。
“卡皮塔诺。”
“先生。”卡皮塔诺身躯微微一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回应道。
“你现在心中所想，可是觉得，个体之力，在天命面前，微不足道？”钟离问道。
卡皮塔诺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他无法否认。如来那一掌，带给他不仅仅是力量上的震撼。
钟离将卡皮塔诺从对天命的敬畏与思考中，拉了出来。
“其实，无论仙神还是凡人，从诞生开始，就行走在命运上，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反抗着命运。就像坎瑞亚、像冰之女皇、像你自己。”
“这条路注定是遍布荆棘，坎瑞亚的覆灭是抗争失败，但仍然有后者，接过抗争的旗帜，或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族群。哪怕是洪荒天地人三道，也在抗争，他们拒绝成为无意识的死板规则，在努力完善整个世界，努力让自己更强大。”
“一个完整的世界，就是不断抗争、失败、完善、继续抗争的旅途。”
“你一直想寻找，一条能让灵魂，得到真正安息道路，也是地道抗争的产物。”
钟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言语千遍，不如亲眼一见。”
“走吧。”
“我带你去一趟幽冥地府。”
“让你亲眼看一看，轮回秩序究竟是何模样。”
他一直以来追寻的终极答案，那个他甚至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理想，此刻，就这么近在咫尺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时间的束缚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重要。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钟离，那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与狂热！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钟离坦然地接受了卡皮塔诺的敬意，随后转过身，看向陆压。
“陆压。”
“哎，老爷，您吩咐！”陆压一听叫自己，立刻从沉思中脱离出来，凑上前去。
“我与卡皮塔诺此去幽冥，花果山这边，便交予你看管。”
“得嘞！您就放心吧！”陆压拍着胸脯保证，“保证把这山头看得滴水不漏，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不止如此。”钟离目光，落在了五行山下，“那猴儿，虽是天命之人，五行山压身，磨其心性，已是极磨炼，无需再在吃食与环境上，受那无谓之苦。”
陆压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老爷您的意思是……？”
“你每日，遣一机灵些的小妖，为他送些新鲜瓜果吃食。再将那山下环境变得清爽些，莫要让他整日与蛇虫鼠蚁为伴。”钟离想了想，“暗中警告山神与土地，平日里恭敬些。若让我知晓他们敢用铁丸铜汁之流去羞辱他……”
钟离没有说下去，但那瞬间变得无比厚重的气息，让陆压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哎哟喂，老爷，您可真是……”陆压脸上露出坏笑，拖长了音调，“……刀子嘴，豆腐心啊！您就直说心疼这猴儿不就完了嘛！绕这么大个圈子！”
他嘴上虽然调侃，心中却是一暖。这便是他家老爷，看似万事不萦于心，实则将所有身边人，都默默护在了羽翼之下。
钟离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言，那意思却很明显，就你话多。
他转过身，衣袂在穿堂而过的山风中，猎猎作响。
“卡皮塔诺，跟上。”
卡皮塔诺立刻起身，向着陆压微微颔首致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步伐沉稳而坚定。
只留下陆压一人，在原地挠了挠头，看着空荡荡的洞府，又想了想自己接下来既要当山大王，又要当保姆的差事，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得，劳碌命啊……”
他认命地提起酒葫芦，化作一道长虹，先是朝着五行山方向飞去，口中还嘟囔着：“先去瞧瞧那猴子的新家，看看该怎么装修……嗯，顺便跟那山神土地，好好聊聊。”
陆压嘴上嘟囔着劳碌命，身形却化作一道迅疾赤金长虹，朝着五行山风驰电掣而去。
他一路行来，越是靠近，眉头便皱得越紧。
昔日两界山，也算是一处灵气尚可的福地。但此刻，整座山脉都被佛光笼罩，那山巅之上六字真言金帖，散发着镇压之力，将方圆百里生机都压制得奄奄一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败的气味，山间草木枯黄，鸟兽绝迹，只剩下一些蛇虫鼠蚁，在岩石缝隙间窸窣穿行。
“好家伙，”陆压悬停在半空，咂了咂嘴，“这哪里是镇压，分明是想把猴子给腌入味了啊！这环境，别说五百年，待上五年都得发霉！”
他收敛气息，悄然落下，在一处隐蔽山坳里，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孙悟空被死死地压在山岩之下，只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和两只手臂露在外面。曾经一身光彩夺目的金色毛发，此刻已是沾满了泥土与青苔，显得灰败不堪。他双目紧闭，似乎正在与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意志的镇压之力对抗，脸上满是隐忍的痛苦。
在他嘴边，散落着几枚黑乎乎、散发着铁锈味的丸子，和一碗浑浊不堪的铜汁。显然，这便是此地山神土地为他准备的吃食。
陆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家老爷说得没错，磨炼心性可以，但用这等腌臢之物来羞辱，这便是越界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火光，但随即又压了下去。老爷吩咐过，莫要闹出太大动静。
他没有再收敛自己的气息，将脚重重地往地上一跺！
“咚——！”
一声闷响，整座五行山都轻轻一颤！
“此地山神、土地何在？！”陆压声音如同惊雷般，直接在山脉间炸响，“速来见我！”
话音刚落，他面前土地便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两道颤颤巍巍、身形近乎半透明的虚影，从地下钻了出来，一左一右，“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左边那个，头戴员外帽，身形矮胖，是此地土地。右边那个，身着山石之甲，面容古拙，乃是五行山山神。
两位芝麻绿豆大的小神，此刻正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眼前这位红衣少年身上，散发出气息，仿佛一轮浓缩的太阳，仅仅是靠近，就让他们的神魂都感到一种即将被点燃的恐惧！
“上……上仙饶命！不知上仙驾临，小神有失远迎，罪该万死！”土地公磕头如捣蒜，声音都在打颤。
陆压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只是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孙悟空嘴边那碗铜汁，碗“当啷”一声翻倒在地。
他冷笑一声，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两位，胆子不小啊。”
“小神……小神不敢！”山神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辩解，“上仙明察！我等……我等也是奉了佛祖法旨，言明这妖猴饥时，食铁丸，渴时，饮铜汁，以此消磨其凶性……”
“佛祖法旨？”陆压像是听到了笑话，他缓缓蹲下身，与那两个跪在地上山神、土地神，瞳孔中倒映出他们惊恐万状的脸。
“这猴子纵使有错在先、万般不好，那背后站着的，也是太上玄黄契命天尊，你说说，是我家老爷厉害，还是你们那佛祖厉害？”
“这……”山神与土地顿时语塞，冷汗涔涔而下。他们哪里敢评判？真是要命了，他俩就一个小鼻嘎，怎么要背这么大个锅！
“我家老爷说了，”陆压不再跟他们废话，声音变得冰冷，“磨心即可，无需辱身。从今日起，这套东西，不必再送来了。”
他屈指一弹，一缕太阳真火落在那些铁丸之上，铁丸瞬间便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土地公面露难色，“可佛祖那边若问起来，小神……小神不好交代啊……”
“交代？”陆压笑了，笑得无比危险，“你跟他交代，还是跟我家老爷交代？亦或是……跟我这团火交代？”
说罢，他指尖一朵金色火焰凭空出现，周围空气瞬间开始扭曲。
山神和土地只看了一眼，便感觉自己神魂都要被吸入其中，烧成灰烬！
“上仙息怒！上仙息怒！”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提“佛祖”二字，磕头如捣蒜，“我等遵命！一切全听上仙吩咐！”
“行了。也不为难你们。若有西方来人责问，你就说是陆压道君奉旨来交办便是。”陆压满意地点了点头，散去了指尖的火焰。“量他们也不敢为难你们。”
“记好了！每日三餐，需得是当季新鲜瓜果，饮水需得是山间甘泉。此地阴暗潮湿，蛇虫鼠蚁，我看着心烦，你们自己想办法，给我弄得干净清爽些。还有，平日里言语客气点，别一口一个‘妖猴’的叫，要称‘大圣’，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小神全都明白！”
“很好。”陆压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随手一抛，无数灵气四溢的仙桃仙果便滚落一地，果香四溢，瞬间便将此地腐败之气冲散得一干二净。
“这是第一天的。明日起，你们自己去寻。若是再让我看到那些腌臢东西……”陆压声音再次冷了下来，“你们也就不必存在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两个已经吓傻了的小神，转身化作一道长虹，径直返回了花果山。
山坳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山神与土地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神体都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有些虚幻。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先是将陆压留下的仙果小心翼翼地捧到孙悟空嘴边，随后又开始念动咒语，一个清理污秽，一个驱赶蛇虫，忙得不亦乐乎。
而在岩石之下，一直紧闭着双眼的孙悟空，毛茸茸的耳朵几不可察地，轻轻抖动了一下。一滴温热泪水，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混入鬓角泥土之中，消失不见。
（这章二合一，我没救了，发错分卷是常态了qUq。这周末开始恢复3更，前瞻好像也没啥内容，魔神章应该不会有太多后续内容，所以，诺德卡莱就放飞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