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空间依旧是一片纯白，虚无得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中央悬浮着一只抱着薯片、咔嚓咔嚓嚼得正香的黄色小兔子。
谭韫航的意识缓缓凝聚，如同从深海中浮出水面。
他睁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先是闪过一丝惯常的冰冷和审视，但很快，这层冰壳便如同遇暖阳般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些许茫然，一丝疲惫，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沉淀下来的温和。
五次了，这已经是第五次任务完成，被系统007强制抽离，清洗掉关于那个世界的具体记忆。
过程依旧不好受，像是大脑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空落落的，但奇妙的是，某种东西却被保留了下来，不是算计的步骤，不是攻略的心机，而是情感。
是那些世界里，与龙傲天们纠缠、碰撞、最终彼此确认后留下的、炽热而真实的情感烙印。
它们无法被具体回忆，却如同深海下的暖流，无声地改变着他意识的水温。
他不再是那个刚刚猝死、只会用精密计算来应对一切任务、以确保自身效率的首席特助了。
过去的五个世界，尤其是刚刚结束的那个修仙世界，虽然具体细节已模糊，但他隐约记得剑光凛冽，云海翻腾，似乎还有一人执拗地要与他共享长生。
让他身上那种不近人情的工具感褪色了许多，多了几分属于人的鲜活与或许可以称之为随性。
“嗝~”小七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舔了舔爪子上的薯片渣，“回来啦，航航，任务结算完成了，评分S，老规矩，积分已经打入账户，要不要看看下一个世界的资料？”
谭韫航揉了揉眉心，动作间带着一种自然的疲惫，而非过去的刻意维持的完美仪态，“直接传吧。”他的声音清冷，但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冰碴子。
“好嘞！”007欢快地应道，它才懒得动呢，巴不得宿主赶紧进入工作状态，它好继续追它的星际美食剧。
“新世界是——末世重生流！龙傲天男主凌啸云，上一世被兄弟和女人背叛，惨死尸潮，重生回到末世爆发前三小时。你的身份是他上一世唯一真心待他、却因为他自己的多疑和愚蠢而错过的好朋友。”
谭韫航微微挑眉。
这个身份，有点意思不再是需要刻意接近的陌生人，而是有着前世羁绊的故人。
“任务目标不变：让凌啸云这一生，只爱你一人。”小七例行公事地宣布，然后迫不及待地掏出一包新的能量棒，“加油哦！我看好你！这个世界看起来挺刺激的，丧尸诶！记得有空给我传送点那个世界的美食尝尝！”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闪过，谭韫航的意识再次被抽离，纯白空间里，只剩下小兔子咀嚼零食的窸窣声。
喧闹的大学教室，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灰和青春的气息，但谭韫航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潜藏的、令人不安的凝滞。
他迅速适应着新身份——经济系大四学生谭韫航，家境良好，性格温和到近乎软糯，是系里公认的中央空调式老好人，对谁都释放善意，从不与人交恶。
而凌啸云，是他的室友，也是他众多好朋友中的一个。
在凌啸云重生的记忆里，上一世的末世中，这个谭韫航是罕有的、始终对他保持善意的人。
会在饿得眼冒金星时，将好不容易找到的半块压缩饼干分他一半；会在他被小队排挤时，默默递上一瓶干净的水；会在守夜时，为他披上一件带着皂角清香的外套。
谭韫航的温柔是雨露均沾的，他对所有人都很好，这曾让上一世敏感多疑的凌啸云感到不安，甚至怀疑这份善良的纯粹性，直到失去后才痛彻心扉。
这一世，带着血与火的记忆归来的凌啸云，目标明确：变强，复仇，以及牢牢抓住谭韫航，这末世中唯一纯净的光。
只是，此刻的凌啸云，尚未意识到这抓住背后，潜藏着何种独占的渴望。
他目前只确信，谭韫航是他必须用生命保护的、最重要的兄弟。
“韫航，下课了，还愣着干嘛？”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谭韫航抬头，对上了凌啸云的目光。
眼前的青年身材挺拔，眉眼锐利，原本属于大学生的张扬被一种内敛的锋芒所取代，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凝重与警惕。
重生的灵魂赋予了他超越年龄的沉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谭韫航脸上立刻浮现出原主那般毫无阴霾的温暖笑容，自然地将书本收进背包：“没什么，刚才有点走神。走吧，啸云，去食堂？”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节奏感，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凌啸云看着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以及眼下那两颗对称的、小小泪痣，心头百感交集。
就是这样一份纯粹的温柔，在末世中是多么奢侈的珍宝。
他嗯了一声，伸手极其自然地接过谭韫航手中略显沉重的经济学原理课本，动作强势却又不失默契，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你今天气色好像不错。”凌啸云一边随着人流往外走，一边状似随意地评价。
重生者的直觉让他觉得，今天的谭韫航似乎有些不同，具体说不上来，但那份温和中，似乎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一种历经沉淀后的宁静气质，这与周围浮躁的环境格格不入。
谭韫航侧过头，眼神略带疑惑，笑容依旧温暖和煦：“有吗？可能是因为昨晚睡得比较早吧。倒是你，啸云，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看你黑眼圈都重了。”他语气里的关切真诚而自然，带着对朋友一贯的体贴。
这熟悉的、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关怀，让凌啸云心头微微一涩，但很快被更强烈的保护欲取代。
他不能说出真相，只能含糊道：“嗯，有点事。韫航，吃完饭你立刻回宿舍，收拾一些必要的衣物和用品，尤其是结实耐穿的鞋子和外套，然后等我电话，哪里都不要去。”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是经历过生死抉择后形成的习惯。
谭韫航恰到好处地蹙了蹙眉，流露出适当的困惑：“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严肃？”但他看着凌啸云异常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像往常一样，选择了信任和顺从，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不过，到底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这种无条件的信赖，让凌啸云的心脏像是被温水浸泡过，又软又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立刻将人打晕带走的冲动，低声道：“现在说不清楚，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很快你就知道了。记住，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他脑海中闪过几个前世背叛者的面孔，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尤其是王浩和李蔓他们。”
谭韫航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凌啸云果然已经开始行动，并且将他划入了绝对保护圈。
他面上却露出更加担忧的神情：“王浩？李蔓？他们不是我们好朋友吗？啸云，你是不是和他们有什么误会？要不要我帮你们调解一下？”他扮演着一个试图维系友谊的、善良过头的角色。
“不！不需要！”凌啸云猛地打断他，语气有些急促，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放缓了声音。
“韫航，你太善良了。听我的，离他们远点，有些事以后我会告诉你。”他看着谭韫航那双写满不解却依旧温顺的眼睛，内心充满了焦灼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占有欲。
这份善良，必须由他来守护，绝不能让别人，尤其是那些包藏祸心的人玷污和利用。
两人在食堂简单吃了饭。期间，谭韫航依旧像往常一样，和熟悉的同学打招呼，甚至将餐盘里凌啸云特意给他多打的鸡腿，分给了旁边一个看起来家境不太好的学弟。
凌啸云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握着筷子的手青筋微显。他知道这是谭韫航的本性，但在末世即将来临的此刻，这种无私的善良在他看来简直是致命的弱点。
“韫航，你的善良应该留给值得的人。”饭后，往宿舍走的路上，凌啸云忍不住沉声说道。
谭韫航闻言，转过头，阳光在他柔软的发梢跳跃，他笑得有些无奈，却又无比坦然：“啸云，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傻。但对我好一点的人，我都想回报一点善意。这世界也许没我们想的那么糟呢？”
他这话语，在凌啸云听来，天真得令人心疼。
凌啸云深深地看着他，没有再反驳。他在心里发誓，很快，这个残酷的世界就会撕下所有伪善的面具。
到那时，谭韫航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值得他付出善意和信赖的唯一人选。
他会用自己的力量，为谭韫航打造一个安全的港湾，让这份温柔，只为自己一人绽放。
回到宿舍，凌啸云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背包，里面塞满了压缩饼干、巧克力、急救包、多功能刀等物资，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又强硬地塞给谭韫航一个同样鼓鼓囊囊的背包，命令道：“按我说的收拾，动作快！我出去办点事，半小时后，无论发生什么，在宿舍楼下等我！记住，是无论发生什么！”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谭韫航抱着那个沉甸甸的背包，看着凌啸云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那抹温和的、属于老好人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依旧熙攘的校园，末世倒计时在他的意识中如同丧钟般敲响。
凌啸云目前只把他当作需要保护的、最重要的兄弟。
这份兄弟情谊，在秩序崩坏的末世，固然牢固，但距离一生只爱一人的目标，还相差甚远。
他需要做的，不是改变自己对谁都好的表象，那反而会引起怀疑。
他要在维持这个人设的基础上，让凌啸云成为他所有善意中，最特殊、最不可或缺的那一个。
要在一次次生死危机中，让凌啸云清晰地感受到，他谭韫航的温柔，或许广泛，但那份下意识的依赖、毫无保留的信任、乃至可能超越友谊的牵绊，只对凌啸云一人展现。
谭韫航轻轻抚摸着背包粗糙的面料，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但这算计之上，覆盖着一层由前几个世界情感经历滋养出的、更为真实的温和。
这一次，他不需要刻意去攻略，他只需要在恰当的时机，展现出被末世阴影放大后的、真实的反应。
当秩序崩塌，死亡降临，当凌啸云成为他唯一的依靠时，某些情感的变质，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听到楼下隐约传来骚动和尖叫，倒计时归零。
末世，开始了。
谭韫航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那抹人畜无害的、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的笑容，背起背包，坚定地向宿舍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