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我竟半点没察觉...”
明若泠指尖捏了捏袖角，眸色微沉——能在雪球的探查下藏得这般好，绝非寻常修士。
“是因这云舟悬着几面遮星幡。”
裴寂昀解释着，已起身走向驾驶舱，“云舟启动时幡面便会展开，能屏蔽区域内所有灵力波动，唯有持有者能感知外界动静。”
他说着双手结印，指尖灵光注入舱前的阵盘。
转瞬之间，一面如雪球皮毛般通透的光幕在舱前亮起。裴寂昀转身朝明若泠招手：“泠儿师姐，你来瞧。”
明若泠依言走近，才发现这光幕竟是云舟的后视镜像。
画面里分明跟着两路人马，各自乘着飞剑、飞舟等飞行法器，离得或近或远，瞧着像恰好同路，却始终稳稳缀在后面，不远不近，不超不赶。
若非她清楚此次出门只告知了天气四姐妹，真要疑心是爹娘暗中派来护着她的人。
“他们既没动手，只敢远远跟着，怕是等咱们到了国境线，便要发难了。”裴寂昀指尖点了点光幕上离得最近的那队人影，眸色冷了几分。
明若泠没接话，默默走回桌旁，摊开那张绘着东域地形的舆图。
赤枭国的疆域在图上占了不小的篇幅，只是标注的地形瞧着格外险峻——
那里的山脉并非扎根大地，反倒像被巨神挥剑斩断后，胡乱抛在虚空里的碎块，一座座浮空山岳棱角狰狞，黑黢黢的岩壁上寸草不生，只留着深浅不一的剑痕与法术轰击后的焦黑印记。
若走赤枭国这条线，云舟定然没法平稳飞行，得在这些悬浮山峦间绕来绕去地穿梭，还得提防随时可能撞上的虚空乱流与寂灭罡风。
“绯雀国则常年瘴气环绕。”
裴寂昀也走了过来，指尖落在舆图另一侧，“那瘴气带着蚀骨的毒，若是短时间冲不出去，怕是要对舟体造成侵蚀。”
他细细给明若泠讲着两国的特点：绯雀国倒像极了传闻中深林密布的古国，国中修士擅长以乐器驱雾引兽，那漫天瘴气便是他们最天然的屏障；赤枭国则更似戈壁险滩，风沙里都裹着戾气，修士多修刚猛功法。
这么听下来，反倒她所在的青桑国，山清水秀灵气平和，算是最“正常”的地方了。
“那还是走赤枭国，避开绯雀国稳妥些。”
明若泠指尖敲了敲赤枭国的疆域，“瘴气的腐蚀难防，浮空山虽险，至少能凭着云舟的灵活躲一躲。”
“嗯，绯雀国虽没落了些，那些天然屏障却仍不容小觑。”裴寂昀应着，眼尾瞥见明若泠眉下淡淡的乌青——想来是昨夜忙着与那四个姑娘道别，没歇好。
“起得太早了，泠儿师姐不如去二层的房间歇会儿，这里我来盯着便好。”他声音放柔了些，“那处房间我从未让人靠近过，师姐若不放心，施个净尘诀再睡便是。”
他倒没说谎，从前独自出门时，他都直接在驾驶舱旁的小榻上凑合一晚，二层那间宽敞的卧房，确实从未有人用过。
“你一个人盯得过来？”
明若泠有些不好意思——在人家的云舟上，自己反倒去睡大觉，总觉得过意不去。
可眼皮子确实沉得厉害，昨夜火锅吃到后半夜，又忙着收拾行囊，几乎没合眼。
“放心便是。”
裴寂昀笑了笑，推着她往通往二层的木梯走了两步，“真有动静，我自会唤你。”
明若泠扭头瞥了眼正趴在云舟窗边、爪子扒着窗沿看云景的雪球，低笑一声：
“那让雪球陪着你吧，真有动静，让它唤我。”
“好。”
裴寂昀笑着应下，目送她踏过楼梯转角、身影彻底消失在二层后，才转身走回驾驶舱。
指尖在舱壁的阵盘上轻按，按下了三个嵌在凹槽里的按钮。
云舟周身灵光骤然亮了几分，飞行速度陡然加快，舟尾还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三枚裹着紫电的玄雷珠呈品字形射向后方。
那些跟在后面的人离得虽远，却也瞧得真切，忙操控着飞行法器四散躲避。
偏有一艘飞梭反应慢了半拍，被玄雷珠擦到边角，“轰”的一声炸得半边船身焦黑，歪歪扭扭地往下坠。
裴寂昀从光幕里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弧。
想跟着，总得付出点代价。
他们要去霜鸾国的消息明明是封闭的，这些人定然不是提前知晓了目的地，而是一直盯着明家的动静，从头到尾，都是冲着泠儿来的。
他眸色沉了沉，得尽快甩开才好。
再过不久就要降落云舟，赤枭国与青桑国的边境线本就不太平，若是还被这些“老鼠”缠上，单凭他和泠儿两人，难免会顾此失彼。
抬手再次按下两个不起眼的按钮。
这是他当初为防万一、特意留在逃命时用的机关。
舟尾的暗舱缓缓打开，无数点点幽绿的萤火飘了出来，看着唯美，却在触碰到后方追来的修士时，瞬间化作蚀骨的毒雾。
“啊——我的手！”
“这是什么鬼东西！”
惨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被萤火沾到的修士，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疼得他们在法器上翻滚挣扎。
雪球趴在窗边，瞳孔里飞速闪过蓝色的数据流，将后方的景象扫得一清二楚。
那幽绿萤火铺天盖地，竟把追来的人逼得连连后退。
它默默转头看向笔直站在驾驶舱里的裴寂昀，异色双瞳里满是警惕：这“云朵精”看着温温和和，下手竟这么狠？
这灵虫的毒性，比它见过的毒蜂还要烈上几分。
等主人醒了，一定要把这段影像给她看，让她离这人远些！
裴寂昀似是察觉到它的注视，懒洋洋地侧过脸，眸中的笑意比舱里温着的灵茶还要软，却直直对上了雪球的眼睛：“我记得你不是会说话吗？怎么，现在想装哑？”
话音刚落，就见雪球学着普通灵猫的样子，抬起前爪舔了舔，还故意蹭了蹭窗沿，一副“我只是只可爱猫咪”的模样。
裴寂昀低笑出声，上次在明府门口，这小东西那句“云朵精”还言犹在耳，如今倒想装蒜了？
雪球索性也不装了。
方才那副灵猫姿态本就是照着资料学的，此刻从雕花窗棂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裴寂昀面前的古朴操作台上，爪子踩得木面轻轻响。
“那又怎么样？”
它开口，语气里带着警惕的不悦，没了往日调侃明若泠时的嬉皮，“我警告你，不管你从哪来、想做什么，都不准把那些手段用在主人身上。”
前爪牢牢撑在台面上，异色双瞳一眨不眨盯着裴寂昀，蓝色瞳孔里的数据流还在不停流转——它还在记录这人的一举一动，半点不敢放松。
“手段？你是说我对付后面那些人的手段？”
裴寂昀拉过旁边的木椅坐下，抱臂与雪球平视，嘴角噙着点笑意，“你一只灵猫，倒比修士想得还多。”
雪球心性本简单，可自从能化出实体，就懂了不能在外暴露实力。
修真界本就多的是见宝起意、烧杀抢掠之徒，它若露了太多本事，只会给主人惹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麻烦。
对外，它始终只是明若泠身边一只普通的灵宠。
见它只盯着自己不说话，连猫脸上都透着股严肃，裴寂昀忍不住抬手想去摸它的脑袋，却被雪球眼疾手快地往后跳开，躲开了触碰。
他倏然笑出声：“你大可放心，我若真想对你家主人用手段，今日我们就不会同乘这一艘云舟了。”
雪球的目光这才软了些，却仍傲娇地冷哼一声：“反正你给我记好了！不然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放完狠话，它身影如一道闪电般窜离操作台，化作一道紫光，轻飘飘落在了二层休息室的窗边。
裴寂昀无奈地摇摇头。
真不知泠儿是从哪寻来这么只通人性的灵猫，倒比他识海里那只整日只顾着梳理头发、臭美的“大皎子”靠谱多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云舟已彻底甩开了身后跟踪的人。往前再飞五里，就是两国的边境线，到了那处，便不能再乘云舟，得落地步行了。
裴寂昀抬头，见雪球不知何时又趴在了前方的栏杆上，爪子扒着木栏看下方的云海，便伸手推了推它的背：“雪球，去唤你家主人，一会儿该落地了。”
雪球一听“快到了”，立刻“喵”了一声，身影又闪回了二楼。
裴寂昀的神识迅速向下铺展开，不多时便锁定了一块隐蔽的山谷空地。
他轻按操作台上一枚绿色按钮，云舟底部刻满的引航符骤然亮起，淡金色的灵光托着舟身，降落速度瞬间减缓七分，稳稳当当嵌入空地泊位，连半分偏移都没有。
云舟刚触地，明若泠已从二层走至裴寂昀身后。
其实她早醒了，起身时便察觉到墨无暇发来的玉简传影，怕在舟上接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躲进随身空间里接通了。
影中的墨无暇已彻底痊愈，又恢复了往日活蹦乱跳的模样，想来是寻不到她，问过风阑后才用了传影。
’听说她要去参加四象星罗战，墨无暇当即兴冲冲地喊着今年自己也要去，明若泠这才知道，原来她这位好友也从未踏过那处赛场。
“不好意思，全程都让你盯着云舟，没出什么事吧？我瞧着那些‘老鼠’也没跟着了。”明若泠有些赧然，暗下决心往后别在别人的地盘上睡这么沉了。
“无妨，不是还有雪球这个‘特使’盯着么？”裴寂昀说着，云舟侧面已缓缓降下一架木梯，“走吧，接下来得靠脚走一段路了。”
明若泠应了声，弯腰抱起蹲在梯边的雪球，缓步走下云舟，裴寂昀紧随其后。
“穿过前面那条商道，就算到边境线了。等彻底进了赤枭国境内，再把云舟召出来用。”裴寂昀抬手往前指了指，前方隐约能看见一条被风沙磨得发亮的石板路，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却大多裹着斗篷。
“这里的人怎么大多蒙着脸？”明若泠压低声音问，目光扫过那些行人。连露在外面的眼睛，都透着股防备。
“因为这条路上的商贩来自五湖四海，不少是做暗地生意的，自然不想露真面目。”裴寂昀声音轻淡，“便是沙渊鬼市的进出令牌，在这都能买到。”
明若泠了然——这是把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摆到明面上来卖了。
跟着裴寂昀走到商道中段，他在一间挂着“杂货”木牌的铺子前停了脚。此时已近午时，店内却半明半暗，只有个穿褐袍的人躺在躺椅上摇着蒲扇，脸上盖着块黑布，连性别都瞧不出来。
直到裴寂昀开口：“两张赤枭限留通行令。”
那人摇扇的动作没停，声音却慢悠悠飘来：“一千二百下品灵石。”
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明若泠心头微惊，不过是两张限时停留的通行令，竟要这么多灵石？
她虽疑惑，却没贸然追问，只看着裴寂昀爽快付了灵石，接过两张刻着赤枭图腾的木牌。
二人拿着通行令过边境线时，守关的赤枭国修士果然没多盘问，只扫了眼木牌便放行了，临走前还冷着脸警告：“这令牌三天后过期，若是到时候还在我国境内被查到，会有无数影卫和宗门修士追着你们杀。”
直到踏入赤枭国的地界，脚下的土地渐渐变得荒芜，明若泠才把憋了一路的疑惑问出来：“方才那通行令，怎么这么贵？”
裴寂昀转头看她，解释道：“我之前打听了，赤枭国对青桑国人收的通行令费用，至少是别国的三倍。上头查得严，底下人若是敢按正常价卖，会被直接废了修为。”
“没想到赤枭国竟这么针对青桑……不过想来，也没多少青桑国人会主动来这地方吧。”
明若泠望着四周光秃秃的戈壁，风里都裹着沙砾，实在想不出这地方有什么值得专程来的。
话音还没落地，前方戈壁滩的碎石堆里突然冲出来一群人——
个个裹着黑色斗篷，脸上蒙着同式的铁面罩，连斗篷下摆绣着的灰鸦图腾都一模一样，瞧着就是同一宗门或帮派的人。
这里离赤枭国的城关已近三里地，竟是在边境线内遭了堵。
裴寂昀反应极快，一把将明若泠拉到自己身后，右手掌心上已经浮现月华银丝。可还没等他凝神，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竟也围上来一圈人，将两人彻底堵在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