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裹着寒意，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杨涛裸露的手腕上。他蹲在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楠木树桠间，迷彩服外套早被山雾浸得发沉，却连呼吸都压得极轻——下方三米处的腐叶丛里，正卧着一头成年黑熊，粗重的鼻息混着雨水砸在落叶上，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
这是科考队进入“鬼见愁”原始林区的第五天。自三天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冻雨过后，队伍里的气氛就像这山间的雾气一样，又湿又沉。杨涛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猎刀鞘，视线却没落在那头正在翻找蜂巢的黑熊身上，而是越过树干缝隙，望向百米外那顶亮着马灯的蓝色帐篷——那是植物学家周教授的帐篷，此刻帐篷帘布缝里透出的光，比前两晚暗了不少。
“杨向导，熊瞎子没发现咱们吧？”身后传来队员小赵压得极低的声音，这小伙子是省地质队的实习生，第一次进这么深的老林子，前两天还敢跟在杨涛身后问东问西，自从昨天早上发现队员老吴的尸体后，说话时牙齿都总打颤。
杨涛没回头，只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能清晰听见黑熊爪子扒开腐木的“咔嚓”声，能闻见空气中弥漫的湿土味与熊身上的腥臊味，更能捕捉到帐篷方向传来的、极不自然的布料摩擦声——那声音太轻了，轻到若不是他在部队练过夜间潜伏，根本不可能察觉。
就在这时，下方的黑熊突然停下动作，猛地抬起硕大的头颅，黑色的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鼻子快速翕动着。杨涛心里一紧，不是因为黑熊发现了他们，而是这头熊的反应——它在警惕的，是帐篷方向的动静。
“走。”杨涛压低声音，翻身从树桠上滑下，落地时脚尖先触地，几乎没发出声音。小赵紧随其后，落地时没控制好，脚腕崴了一下，闷哼了一声。这声闷哼瞬间引来了黑熊的注意，它转过身，朝着两人的方向低吼一声，前掌在地上刨了刨，扬起一片湿泥。
“别跑，慢慢退。”杨涛按住小赵的肩膀，声音平稳得像脚下的岩石。他知道，此刻一旦转身逃跑，只会激发黑熊的捕猎本能。他缓缓抽出猎刀，刀身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冷光，却没主动进攻——这头黑熊只是在护着自己的觅食地，没打算主动伤人，没必要徒增伤亡。
一人一熊对峙了约莫半分钟，帐篷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咚”声，像是有人用重物砸在了帐篷杆上。黑熊被这声异响惊得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朝着帐篷的方向狂奔而去，厚重的熊掌踩在湿地上，溅起一路泥花。
“机会！走！”杨涛眼睛一亮，拉起还在发愣的小赵，朝着帐篷的方向快速跑去。他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老吴的死状太奇怪了，表面看像是被毒蛇咬伤，但他尸体手指缝里，却夹着一小块不属于这山林的、染着机油的布料。而现在，帐篷又出现了异动，这绝不是巧合。
两人刚跑到离帐篷还有二十米的地方，就看见一个黑影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动作极快，落地时还顺手扯走了帐篷门口挂着的一个帆布包——那是周教授用来装标本的包！
“站住！”杨涛大喝一声，脚下发力，像离弦的箭一样追了上去。那黑影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愣了一下，随即加快速度，朝着密林深处跑去。杨涛借着林间稀疏的天光，看清了那黑影的穿着——是科考队里的临时工老何！
老何是出发前临时加入的，自称是附近镇上的猎户，熟悉山路，可这几天下来，杨涛发现他根本不懂狩猎，甚至连最基本的辨别毒草的能力都没有，当时他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这人根本就是伪装的。
“小赵，去看看周教授！”杨涛一边追，一边朝身后喊道。小赵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冲进帐篷。
老何跑得极快，而且对地形似乎格外熟悉，专挑那些难走的陡坡和灌木丛钻。杨涛紧随其后，前世在部队练过的越野能力此刻全用上了，他甚至能借着树木的遮挡，不断缩短与老何的距离。他注意到，老何跑的时候，右手一直护着怀里的东西，那东西的形状，像是一个金属盒子——难道他们的目标不是标本，而是周教授随身携带的某个仪器？
跑过一片布满碎石的陡坡时，老何脚下一滑，踉跄了一下，怀里的金属盒子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他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杨涛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扑了上去，将老何按在了地上。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周教授的东西？”杨涛膝盖顶住老何的后背，左手按住他的脖子，右手将猎刀架在了他的喉咙上。冰冷的刀刃贴在皮肤上，老何瞬间僵住，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我就是想偷点标本卖钱……”老何声音发颤，眼神却在偷偷瞟向不远处的金属盒子。
杨涛冷笑一声，脚下微微用力，膝盖顶得老何闷哼一声：“卖钱？你跑的时候，护着的是这个盒子，不是标本包。说，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老吴是不是你杀的？”
提到“老吴”，老何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却依旧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吴是被蛇咬的，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杨涛伸手，从老何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是一个小小的、银色的打火机，打火机外壳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凑近一闻，能闻到淡淡的蛇毒气味。“这是你的吧？老吴尸体旁边，就掉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打火机。你以为把蛇毒涂在打火机上，就能掩盖你用它打晕老吴的痕迹？”
老何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小赵的喊声：“杨向导！周教授不见了！帐篷里只有他的眼镜！”
杨涛心里一沉，看来对方不止老何一个人，他们的目标，根本就是周教授！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问道：“你们还有几个人？把周教授藏在哪了？”
老何紧闭着嘴，死活不肯开口。杨涛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金属盒子，心里有了主意。他一把将老何从地上提起来，用猎刀的刀背敲了敲他的膝盖，冷声道：“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们的人在哪？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在这深山里，少一个人，就像少一棵草，没人会发现。”
老何看着杨涛冰冷的眼神，终于撑不住了，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别杀我……我们还有两个人，在前面的鹰嘴崖……他们说，只要我把周教授引过去，就给我钱……”
“鹰嘴崖？”杨涛皱了皱眉，他记得那张手绘的地图上，鹰嘴崖是一处极其险峻的悬崖，下面就是湍急的河流，一旦掉下去，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们为什么要抓周教授？”
“我不知道……他们只说，周教授手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老何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也是被他们逼的，他们拿我家里人的性命威胁我……”
杨涛没再追问，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他从老何的腰上解下绳子，将他的手脚捆紧，又找了根藤蔓，把他绑在了旁边的大树上，嘴里塞了块布，防止他喊叫。
“小赵！你守在这里，看好他，我去鹰嘴崖！”杨涛朝着小赵的方向喊道，随即捡起地上的金属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个小巧的记录仪，屏幕上还亮着，显示着一些复杂的数据——这是周教授用来记录植物生长环境的仪器，里面可能储存着某种特殊植物的位置信息。
杨涛将记录仪揣进怀里，朝着鹰嘴崖的方向跑去。雨还在下，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五米。他凭借着记忆里的地图和对地形的判断，在密林中快速穿行，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雨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隐约的河水轰鸣声——鹰嘴崖快到了。
就在他穿过一片竹林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争吵声，其中一个声音，正是周教授的！
“你们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任何东西！那是国家的研究成果，不是你们用来牟利的工具！”周教授的声音带着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显然是受了伤。
“周教授，别给脸不要脸！”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识相点，把‘血参’的位置说出来，我们还能放你一条活路，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血参？杨涛心里一动。他听周教授提过，这次科考的主要目标之一，就是寻找一种只在“鬼见愁”林区生长的珍稀植物——血参。这种人参不仅有极高的药用价值，更重要的是，它的生长环境里，可能蕴含着某种特殊的矿物质，而这种矿物质，对军工领域有着重要的作用。原来，这些人的目标，是血参的生长地！
杨涛悄悄拨开身前的竹枝，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鹰嘴崖的边缘，站着三个人：周教授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按在悬崖边，另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对着周教授的胸口。而那两个男人的穿着，和老何一样，都是科考队的临时工制服！
“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什么血参！”周教授梗着脖子，眼神坚定。
“不知道？”拿匕首的男人冷笑一声，抬手就要朝着周教授的胳膊刺去，“那我就帮你好好想想！”
“住手！”杨涛大喝一声，猛地从竹林里冲了出去。那两个男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都愣了一下。按着周教授的男人反应极快，立刻将周教授拽到身前，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匕首抵在周教授的喉咙上：“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杨涛停下脚步，眼神冷得像崖边的寒风。他快速扫了一眼四周，鹰嘴崖的边缘只有一米多宽，下面是湍急的河流，风很大，站在边缘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岩石在微微晃动。这里地势险要，一旦动手，很容易出意外。
“你们想要的是血参的位置，不是周教授的命。”杨涛缓缓开口，声音平稳，“放了他，我可以带你们去找血参。”
“你？”拿匕首的男人上下打量着杨涛，眼神里满是怀疑，“你怎么知道血参在哪？”
“我是这里的向导，这片山林里的东西，没有我不知道的。”杨涛语气笃定，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着对策。他知道，周教授肯定没把血参的位置告诉他们，而他自己，也只是听周教授提过大致的范围，根本不知道具体位置。他现在说这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寻找动手的机会。
按着周教授的男人低声和拿匕首的男人商量了几句，似乎在犹豫。就在这时，周教授突然用力挣扎起来，朝着杨涛喊道：“杨向导，别信他们！他们是境外的特务，想要把血参的样本带出去！”
“闭嘴！”按着周教授的男人怒喝一声，手臂猛地用力，勒得周教授脸色通红，呼吸困难。
杨涛眼神一凛，知道不能再等了。他趁着那两个男人注意力都在周教授身上的瞬间，猛地朝着拿匕首的男人扑了过去。拿匕首的男人反应不及，被杨涛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动手了！”按着周教授的男人见状，也顾不上挟持周教授，松开手，朝着杨涛扑了过来。杨涛侧身躲开，同时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膝盖上。那男人惨叫一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拿匕首的男人趁机捡起地上的匕首，朝着杨涛的后背刺来。杨涛听得身后风声，猛地转身，用胳膊挡住匕首，同时另一只手抓住男人的手腕，用力一拧。“咔嚓”一声，男人的手腕被拧断，匕首再次掉在地上。杨涛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拳打在他的胸口，男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解决了拿匕首的男人，杨涛转身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那男人见势不妙，爬起来就要朝着悬崖下面跳——下面是河流，只要跳进河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想跑？”杨涛冷笑一声，快步追上去，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猛地向后一拉。那男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脑袋正好撞在旁边的岩石上，瞬间晕了过去。
杨涛喘着粗气，走到周教授身边，扶着他坐下：“周教授，您没事吧？”
周教授摇了摇头，咳嗽了几声，脸色依旧苍白：“多亏了你，杨向导。刚才真是凶险。”他抬头看向杨涛，眼神里满是感激，“那些人……确实是境外的特务，他们早就盯上了血参，这次混进科考队，就是为了找到血参的位置，把样本带出去。老吴……老吴就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身份，才被他们杀了的。”
杨涛点了点头，心里的疑团终于解开了。他看向地上昏迷的男人和倒在地上吐血的男人，眉头皱了起来：“还有一个老何，被我绑在前面的竹林里，得把他们都控制起来，交给上面处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科考队其他队员的呼喊声。杨涛站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我们在这里！周教授没事！”
很快，队员们就拿着火把跑了过来。当他们看到地上的两个特务和杨涛身上的血迹时，都惊呆了。小赵跑在最前面，看到周教授没事，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周教授，您没事就好！刚才可吓死我了！”
“多亏了杨向导。”周教授拍了拍杨涛的肩膀，语气郑重，“这次要是没有杨向导，不仅我性命难保，国家的重要研究成果，也可能落入敌人手中。”
队员们纷纷看向杨涛，眼神里满是敬佩。杨涛却没在意这些目光，他看向远处漆黑的山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三个特务虽然被制服了，但他们背后，会不会还有其他同伙？而且，老吴的死，已经给科考队敲响了警钟，接下来的行程，恐怕会更加凶险。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金属记录仪，递给周教授：“周教授，您的仪器还在。接下来，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扎营，再想办法联系外面。”
周教授接过记录仪，点了点头：“好，听你的。这次科考，就全靠你了，杨向导。”
杨涛没说话，只是抬头望向鹰嘴崖下方湍急的河流。河水在夜色中泛着黑色的浪花，像是一张巨大的嘴，随时准备吞噬一切。他知道，这场发生在“鬼见愁”林区的暗战，还远远没有结束。而他，必须守护好科考队，守护好这片山林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