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旌旗招展,铁甲铿锵。
陈远以靖安营为中军核心,辅以经过初步整训的吉安团练,合计近四千人马,沿着赣江支流禾水北岸的官道,缓缓向袁州地界推进。他行军并不急躁,每日三十里便扎营,深沟高垒,斥候远放二十里,将“稳扎稳打”四字贯彻到了极致。
苏文茵坐镇吉安,统筹粮草辎重,确保前线无后顾之忧。王五则将麾下斥候好手尽数撒出,如同无形的触角,探向袁州方向的每一处山林隘口。
第三日,前锋已进入袁州府永新县地界。此地月前刚被谭宗亮攻占,如今虽无大队太平军驻扎,但气氛明显紧张,村镇凋敝,百姓避祸,偶有小股探马游骑遭遇,皆一触即退,显然是谭宗亮放出的耳目。
中军大帐内,陈远正与王五、雷大炮等人对着地图研判。
“谭绍光(谭宗亮)用兵诡谲,尤擅设伏。”王五指着地图上几处险要山隘,“尤其是这里,枫树坳,乃通往袁州府城的必经之路,两侧山高林密,极易设伏。我军若贸然进入,恐遭不测。”
雷大炮嚷嚷道:“怕他个鸟!咱们靖安营的兄弟也不是吃素的!他敢埋伏,老子就带人冲上去,砍他个七进七出!”
陈远瞪了他一眼:“匹夫之勇!谭宗亮巴不得你这般想。”他沉吟片刻,下令道:“传令全军,明日于永新县外十里处择险要地势扎营,暂不前进。王五,加派三倍斥候,给我把枫树坳及其周边二十里内的一草一木都摸清楚!我要知道,谭宗亮到底在不在那里,有多少人,布了什么局!”
“得令!”
接下来的两日,大军按兵不动,只是不断有斥候小队往返奔驰,将探查到的情报源源不断送回。
情报汇总而来,却透着诡异。枫树坳及其周边,确实发现了一些太平军活动的痕迹,废弃的灶坑,凌乱的马蹄印,但始终未见大队人马埋伏的迹象。谭宗亮的主力,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集中驻守在袁州府城内及周边几个坚固据点,摆出了一副凭城固守的姿态。
“他不出来?”雷大炮挠着头,有些不解,“难不成怕了咱们?”
陈远眉头紧锁,盯着地图上袁州城的位置,缓缓摇头:“他不是怕,他是在以逸待劳,逼我们攻城。”
攻城,乃是下下之策,尤其是对于缺乏重型攻城器械的陈远所部而言。袁州城虽非天京那般雄城,但墙高池深,经谭宗亮一番整顿经营,必然守备森严。强攻之下,纵然能克,也必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绝非陈远愿意看到的。
“他在赌,赌我们不敢强攻,或者赌我们强攻受挫,他再寻机反击。”陈远沉声道,“亦或者……他在等什么。”
等什么?等湘军主力那边的动静?还是等吉安内部再出变故?
“大人,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总不能一直在此与他干耗。曾大帅那边,怕是等不及。”王五面露忧色。
陈远目光闪动,心中已有计较:“他摆出乌龟阵,想耗我们,我们偏不随他意。传令下去,明日拔营,不走近路的枫树坳,绕行西侧,沿禾水支流,兵锋直指袁州西南门户——彬江镇!”
“彬江镇?”王五一愣,“那里并非通往府城最近之路,且水道纵横,地势低洼……”
“正因如此,谭宗亮必认为我们不会走此路,防备反而可能松懈。”陈远解释道,“彬江镇控扼禾水与袁水交汇之处,拿下此地,便可切断袁州与西面萍乡、南面吉安部分区域的水路联系,虽不能立刻威胁府城,却可断其一臂,搅乱其部署,逼他出城来战!”
这是一招险棋,也是一招奇兵。避开敌人预设的战场,攻击其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关乎全局的软肋。
“妙啊!”雷大炮虽然不太懂其中关窍,但听说是要逼谭宗亮出来野战,立刻兴奋起来,“还是大人厉害!到时候野战对垒,看老子不砍翻他!”
军令下达,次日黎明,大军悄然转向,偃旗息鼓,沿着崎岖的西路,向彬江镇方向迂回而去。
陈远骑在马上,望着前方雾气缭绕的丘陵地带,心中并无十足把握。谭宗亮绝非易与之辈,自己的迂回之计,能否瞒过他的眼睛?彬江镇,又会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战争的迷雾,已然笼罩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