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更冷了。
吹得江辞破旧的道袍猎猎作响。
也吹得他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裁员”小火苗忽明忽暗。
他看着身旁一脸纯真，眼睛里还带着未干泪痕的小道士，内心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
这……这不太好吧？
人家刚才还拼死维护你来着，转头你就想把人家开除？
这放在哪个世界都算得上是最黑心资本家了吧？
良心呢？
哦，对，社畜没有良心，只有下班的渴望。
“咳咳。”
江辞清了清嗓子，努力在脸上堆砌出一种名为慈祥实为心虚的笑容，拍了拍小道士瘦弱的肩膀。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道士受宠若惊，连忙躬身回答：“回宗主，弟子道号玄石子。”
玄石子？
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挺有修仙范儿，可惜人跟豆芽菜似的，风一吹就能倒。
江辞在心里默默评估着裁员对象的潜在价值，或者说，开除他能换到多少“摆烂点数”。
“玄石子啊。”
江辞斟酌着用词，语气沉重，仿佛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你看，如今宗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祖师爷的金身都差点保不住，实在是……山穷水尽了。”
玄石子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眼圈又红了，哽咽道：“是弟子无用，不能为宗主分忧……”
“不不不，不是你无用。”
江辞赶紧摆手，心里补充，是你太有用了，你是我飞升之路的第一块敲门砖啊！
“是宗门……拖累你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充满愧疚和“我是为你好”的真诚。
“宗主何出此言！”
玄石子激动地抬起头。
“弟子生是青云宗的人，死是青云宗的鬼！绝不离开宗门！”
江辞：“……”
小朋友，你的忠诚很令人感动，但此刻真的很碍事啊！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角度，采取利诱策略。
他回想了一下系统任务——
“不超过十块下品灵石”。
十块下品灵石是什么购买力他不知道，但听起来就很寒酸。
“玄石子啊。”
他语重心长。
“你还年轻，资质……嗯，前途无量，实在不该困死在我们这小小的青云宗。”
“外面的世界很大，机缘很多。”
“你看，隔壁金刚门，听说待遇就不错，顿顿有灵谷吃……”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玄石子的表情，期待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然而，玄石子脸上的表情从激动变成了惊恐。
他猛地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不去！弟子死也不去金刚门！”
“他们……他们都是一群莽夫！而且听说他们门主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杀弟子！”
江辞心里咯噔一下。
不去金刚门？
那你去别处也行啊！
“不去金刚门也行，那……你去山下凡人城镇找个营生？”
“以你的……嗯，手脚勤快，定能混口饭吃！”
江辞努力描绘着美好的蓝图。
“到时候娶个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平平安安过一生，岂不快哉？”
这总比在山上饿死强吧？
快答应！
快答应！
玄石子却“噗通”一声又跪下了，抱着江辞的腿再次嚎啕起来。
“宗主！您是要赶弟子走吗？”
“弟子知道宗门艰难，弟子可以不吃东西！”
“弟子可以去挖更多的野菜！求您别赶弟子走！”
“弟子从小在青云宗长大，这里就是弟子的家啊！”
“离开了宗门，弟子……弟子就无处可去了！呜呜呜……”
江辞：“……”
他看着脚下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豆芽菜，感觉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那点刚刚燃起的“裁员”之火，被这倾盆而下的眼泪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
这异世界的员工，忠诚度也太高了吧？！
高到让人头疼！
你就不能有点追求吗？
比如跳槽去个福利好点的大厂？
内心的小人在疯狂撞墙：“开除失败！开除失败！第一轮裁员谈判破裂！对方使用了‘情感绑架’技能，效果拔群！”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把玄石子拉起来。
算了，这条路暂时走不通。
强行动用宗主权威硬赶？
且不说这身体打不打得过这根小豆芽，大概率是打不过。
更关键的是——
系统刚才已经明确提示过：
【解散对象须心甘情愿，或经宗门成员过半数同意方可生效。】
【若以强制、威胁等方式驱逐，任务直接判定失败并触发惩罚。】
江辞一想到那些“惩罚机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随机扣除摆烂点数、强制触发“宗主励志任务线”，还有那句最要命的“追加一名忠诚度mAx的弟子”……
他现在脑子里都能想象出画面——
一个玄石子走，一个玄石天、玄石海、玄石群立刻补位，青云宗瞬间人丁兴旺，蒸蒸日上！
那场面，简直比任务失败还可怕。
他打了个寒颤，彻底熄了“强行裁员”的念头。
“还是得让他们心甘情愿啊……”
江辞喃喃道，语气里带着一股无奈的苍凉。
这系统不光管他摆烂，还要求摆得有民主精神。
真是……企业人事部转世的地狱系统。
“好了好了，别哭了，本宗主……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考验一下你的忠诚度。”
江辞干巴巴地安慰着，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快笑僵了。
“你如此忠心，本宗主甚慰，甚慰啊！”
玄石子闻言，立刻破涕为笑，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鼻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辞。
“真的吗？宗主！弟子就知道！您一定不会抛弃我们的！”
江辞内心：不，我想，我非常想！
“走吧，带我去看看药田和……熊教习。”
江辞有气无力地说道，把希望寄托在了另外两位“宗门资产”身上。
那个种田的师姐，会不会向往更广阔的田野？
那个睡觉的教习，会不会嫌这里床板太硬？
玄石子立刻精神抖擞地在前面带路，仿佛刚才那个哭包不是他一样。
两人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走向宗门后山。
所谓的药田，其实就是一小片开垦在山坡上的荒地，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蔫头耷脑，颜色黯淡的植物，看起来跟路边的野草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野草精神。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裙，身形单薄的少女，正蹲在田埂边，小心翼翼地给一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草药浇水。
那水瓢还是漏的，水流淅淅沥沥，还没落到草上，就先漏了一半。
“林师姐！”
玄石子远远地喊道。
那少女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但同样面黄肌瘦的脸庞。
她看到江辞，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水瓢，快步走了过来，对着江辞行了一礼，声音细细的：“宗主，您醒了。”
“嗯。”
江辞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片惨不忍睹的药田，心里又开始盘算。
这药田，看起来毫无价值，解散了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或者，直接说服这位林师姐跳槽？
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林师姐却先说话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宗主，刚才前殿的动静……是金刚门的人又来了吗？”
“您……您没事吧？”
“没事，已经被本宗主……用计劝退了。”
江辞含糊道，不想再提那糟心的“抵押祖师”事件。
他话锋一转，试图切入正题。
“小林啊，你看咱们这药田……收成如何啊？”
林师姐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羞愧，低声道：“回宗主，弟子无能。”
“此地灵气稀薄，土壤贫瘠，种子也都是劣等……”
“只能种出这些没什么药力的枯心草，勉强……勉强能当柴火。”
当柴火？！
江辞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好家伙，这药田的存在意义就是提供燃料是吧？
他心中狂喜，感觉机会来了！
他立刻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既然如此，这药田留着也是徒耗精力，不如……”
他话还没说完，林师姐却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
“宗主！不能放弃啊！这枯心草虽然药力微弱，但弟子近日发现，用它烧火时，产生的烟雾似乎……似乎有微弱的驱虫效果！”
“只要再给弟子一点时间，弟子一定能找到改善土壤的办法，或者……或者培育出新的品种！”
江辞：“……”
驱虫？
你这研究方向是不是有点跑偏了？
从灵药种植转向生物农药了？
他看着林师姐那充满科研热情的眼神，把到了嘴边的“解散药田”四个字又咽了回去。
得，又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员工。
想让她主动离职，看来也得费一番功夫。
“嗯……有想法是好的，继续努力。”
江辞干巴巴地鼓励了一句，感觉自己心更累了。
“走吧，去看看熊教习。”
他几乎是拖着脚步，走向不远处那间看起来比主殿还要摇摇欲坠的柴房。
柴房连门都没有，只有一个破洞充当入口。
江辞探头往里一看，借着月光，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几乎要把小小柴房撑满的壮汉，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堆干草上。
鼾声如雷，震得屋顶的茅草都在簌簌发抖。
这就是……每天都在睡觉的熊教习？
光看这体型和这鼾声的威力，江辞觉得他可能不是摆烂，而是在修炼某种“睡梦罗汉拳”？
“熊教习！熊教习！宗主来看你了！”
玄石子凑到门口，大声喊道。
鼾声停了一瞬，那壮汉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模糊不清的梦话，然后又打起了更响的呼噜。
江辞嘴角抽了抽。
这位更是重量级，沟通都成问题。
他试着想象自己走过去，拍拍对方的肩膀，说：“熊教习，宗门倒闭了，你被解雇了，这是给你的遣散费，十块灵石。”
然后下一秒，他可能就会被这巨汉在睡梦中一巴掌拍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这风险……有点高。
江辞默默地缩回了脑袋，对着玄石子和跟上来的林师姐，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熊教习……睡得挺香哈。”
裁员大业，出师未捷，三线全崩。
江辞抬头望着天边那轮凄清的月亮，只觉得自己的飞升之路，比这青云宗的山路还要坎坷崎岖。
这宗主，难道真的非当不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