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特袭击的硝烟虽已散去,但营地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紧张与悲愤的气息。牺牲战士的葬礼简单而隆重,他们的名字被郑重地刻在了王营长纪念碑的背面,与他们的指挥官一起,永远守护着这片他们用鲜血浇灌的土地。
宋书羽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不仅要带领大家重建被破坏的设施,抚慰伤员和失去战友的战士们,更要应对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与外界失联。
那台缴获的、关系着能否与上级取得联系的无线电设备,在最后的爆炸中受损严重。木质外壳碎裂,几个真空管明显破裂,内部线路更是烧毁、断裂多处,静静地躺在指挥所的桌子上,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残骸。
“能修好吗?”苏青看着那堆零件,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她知道,这台机器是希望的火种。
宋书羽没有立刻回答。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设备的残骸,心情沉重。在后世,他接触过更精密的电子设备,但眼前这台属于五十年代初的军用电台,结构相对简单,却也充满了这个时代的工业痕迹。没有现成的配件,没有示波器,没有万用表,甚至连一把合适的烙铁都没有。
“很难。”宋书羽实话实说,“很多关键部件都坏了,我们没有任何备件。而且,就算勉强修好,电力也是个问题。”设备需要的直流电,靠营地那点手摇发电机和简陋的蓄电池,能否稳定供电也是未知数。
希望似乎渺茫。
但宋书羽没有放弃。他在脑海中调取了系统关于基础物理和早期无线电的知识库,虽然系统无法直接提供超越时代的技术,但基本原理是相通的。
“死马当活马医吧。”宋书羽深吸一口气,对苏青说,“召集所有对机械、电路有点了解的同志,另外,把阿卜杜勒大叔也请来,看看他们部落里有没有心灵手巧、做过精细手工的老人。”
很快,一个临时的“无线电修复小组”成立了。成员包括:宋书羽(总负责兼技术指导),李铁柱(负责力气活和材料加工),一名以前在城里当过收音机学徒的战士小刘,以及阿卜杜勒大叔推荐的一位年过六旬、以制作精美金属首饰闻名的老匠人库尔班。
修复工作在一间特意清理出来的、相对安静的地窝子里展开。
第一步是清理和评估。宋书羽和小刘小心翼翼地清理掉设备上的灰尘和碎屑,将所有零件逐一拆解下来,分类摆放。破损的真空管是无法替代的核心,宋书羽只能期望其他部分能有修复的可能。
“宋干事,你看这根线,好像是连接天线的,烧断了。”小刘指着一根焦黑的导线说。
“这个线圈好像也摔变形了。”李铁柱拿起一个绕在胶木骨架上的铜线圈。
库尔班老人则戴着老花镜,用自制的放大镜,仔细检查着那些细小的金属接点和开关,用他打磨首饰的精细工具,尝试矫正一些微小的变形。
宋书羽一边记录着损坏情况,一边在脑海中飞速计算和推演。没有真空管,发射功能基本报废,但接收功能……如果只是接收信号,是否有可能简化电路,绕过损坏的部分?
他将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只接收?那不就是个收音机了吗?”小刘疑惑道。
“对,就是个收音机!”宋书羽目光炯炯,“我们现在最急需的,不是发报,而是‘听’!听到上级的呼叫,听到友军的信息,听到外界的声音!只要能接收到信号,我们就不是聋子!”
目标明确了,工作有了方向。宋书羽根据设备残存的电路板,结合知识,重新设计了一个极其简化的、只保留高频放大、检波和低频放大的直放式收音机电路。很多损坏的元件被舍弃,线路也被大幅简化。
接下来是制作替代零件。这是最考验智慧和手艺的环节。
烧断的导线,用收集来的、剥掉绝缘皮的细铜丝(来自损坏的变压器)小心拧接,再用火烤化的松香做绝缘处理。
摔变形的线圈,由库尔班老人和李铁柱配合,一点点用木槌和特制的小木棍,凭借手感重新绕制到接近原样。库尔班老人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破裂的木质外壳,由营地里的木匠用胡杨木重新制作。
缺少的电容和电阻,宋书羽尝试用锡纸、云母片(从坏掉的电容器里拆)甚至涂了炭粉的纸筒来土法制作,虽然参数不准,但勉强能用。
最头疼的是电源。设备原配的蓄电池在爆炸中漏液报废。宋书羽利用之前制造火药时提炼的土碱、收集的木炭粉和废旧金属罐,尝试制作简易的伏打电池。效率低下,电压不稳,但总算能提供微弱的直流电。
整个修复过程,充满了失败和反复。一个看似简单的连接,可能因为接触不良而前功尽弃;一个土法制成的元件,可能因为参数偏差导致整个电路无法工作。
地窝子里,常常是灯火通明到深夜。宋书羽和小刘对着简陋的电路图争论、试验;李铁柱挥汗如雨地加工着零件;库尔班老人则沉默而专注地打磨着每一个细节;苏青则定时送来热水和食物,默默支持。
阿依古丽有时候会偷偷趴在门口,好奇地看着大人们忙碌。她似乎对库尔班爷爷手里那些亮晶晶的小工具很感兴趣。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堆残骸逐渐被重新组装起来,虽然外观丑陋,布满了各种修补的痕迹和飞线,但总算有了个“机器”的样子。
半个月后,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到来了。
所有零件组装完毕,用伏打电池组连接。宋书羽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紧张而期盼的目光中,按下了电源开关。
没有反应。
寂静。地窝子里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宋书羽的心沉了下去。难道还是失败了?
他调整了几个接线柱,用小螺丝刀轻轻敲击着那些土法制成的元件。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混杂着巨大噪音的、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从那个用罐头盒和磁铁自制的简易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有声音了!”小刘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但声音太杂乱了,除了滋啦滋啦的噪音,什么也听不清。
宋书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旋转着调谐旋钮(一个用木块削成的替代品)。他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滋啦……滋啦……
噪音在变化。
突然,在一片噪音的间隙中,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带着特定节奏的“滴滴答答”声,钻入了众人的耳朵!
是 morse 电码!
虽然信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时断时续,但那规律的节奏,毫无疑问是人为发出的信号!
“是电码!是电码!我们收到了!”李铁柱虽然听不懂,但也明白这声音的意义,激动地低吼。
宋书羽努力分辨着那断断续续的点划,但由于信号太弱,干扰太大,无法组成完整的信息。
“信号太弱了,天线不行!”宋书羽立刻判断问题所在。他们之前只是临时拉了一根铁丝充当天线。
“加强天线!”宋书羽果断下令。
战士们立刻行动,找来营地能找到的最长的导线,在李铁柱的带领下,爬上营地最高的了望塔,将天线尽可能地向高处、向远方延伸。
当新的、更长的天线架设好,再次接通电源,旋转调谐旋钮时——
那个“滴滴答答”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稳定了许多!
宋书羽凝神倾听,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跟着敲击。是中文电码!他在系统的知识库里有学习过!
“…………黄河……黄河……我是……泰山……听到请回答……”
断断续续的电文,被宋书羽艰难地解读出来!
“黄河”可能是某个区域的代号,“泰山”可能是某个指挥部或者友军的代号!他们在呼叫!
我们听到了!我们听到了外界的声音!
地窝子里,所有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苏青紧紧捂住嘴,眼泪无声滑落。李铁柱和几个战士抱在一起,又跳又笑。库尔班老人擦拭着眼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们不再是茫茫沙海中的孤岛!无形的电波,终于将沙枣坡与外界连接了起来!
虽然他们还无法回复,虽然信号依旧不算稳定,但这意味着,希望就在那里!上级和战友们,并没有忘记他们!
宋书羽看着欢呼的众人,看着那台闪烁着微弱灯光、发出代表着希望之声的“破烂”机器,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成就感。
这是集体的胜利,是智慧与毅力的结晶。
他知道,修复发射功能将是下一个更艰巨的挑战,但此刻,这“无声的聆听”,已经足以点燃所有人心中更旺的火焰。
沙枣坡,终于捕捉到了来自远方的、微弱却坚定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