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者残骸散发的焦糊味和血腥气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在锈蚀的金属通道中，久久不散。阿战没有停留，带着小迪和契约兽迅速远离了那片杀戮场。辐射蜥蜴的步伐明显比之前更加沉重，每一次迈腿，受伤侧的身体都会引发一阵细微的颤抖，暗橙色的精神光点传递来持续不断的、如同钝器敲击般的痛楚。
必须尽快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处理蜥蜴的伤势。
他们在迷宫般的废墟中穿行，蟑螂在前方引路，尽量避开那些生命波动密集或能量反应异常的区域。周围的景象愈发破败和诡异。他们经过了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巨力撕开的反应釜，里面凝固着大块大块、颜色妖艳的、如同琉璃般的化学物质；穿过了一条悬挂在半空、摇摇欲坠的金属廊桥，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暗；甚至在一处墙壁上，看到了一幅用某种发光的、粘稠颜料涂抹出的、难以理解的抽象图案，那图案似乎在缓缓流动，散发出微弱的精神干扰，让人头晕目眩。
这里不仅仅是废墟，更像是一个被辐射和未知力量扭曲了的、光怪陆离的异度空间。
终于，在绕过一堆由破碎显示器屏幕堆砌成的小山后，蟑螂发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入口——那是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由厚重混凝土构成的通风管道检修口，栅栏早已锈蚀脱落，里面黑黢黢的，但空间似乎不小，而且感知不到明显的生命迹象。
“在这里休息。”阿战当机立断。他先让蟑螂进去探查了一圈，确认里面没有危险后，才带着小迪和辐射蜥蜴钻了进去。
管道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一些，足够他们容身，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尘土味和淡淡的铁锈味，但比起外面那甜腻的腐臭，已经算是清新了。一缕微光从管道另一头遥远的出口处透入，勉强提供了照明。
阿战让小迪待在管道深处相对干燥的地方，自己则立刻开始检查辐射蜥蜴的伤势。绷带已经被组织液和污垢浸透，解开时，能看到下面的皮肉因为之前的撞击而再次开裂，边缘红肿，甚至有轻微化脓的迹象。
他心中一沉。情况比预想的要糟。磺胺嘧啶银乳膏对于这种反复撕裂的伤口，效果正在减弱。
他沉默地拿出水囊和仅剩的一点消毒液，开始重新清洗伤口。冰凉的液体触碰到翻卷的嫩肉，辐射蜥蜴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黄色的瞳孔因为剧痛而收缩成一条细线，但它没有挣扎，只是用头颅轻轻蹭了蹭阿战的手臂，传递来依赖和忍耐的情绪。
阿战的动作更加轻柔，但眼神却愈发凝重。他仔细地涂抹上新的药膏，换上干净的绷带，又将最后几片抗生素碾碎喂下。做完这一切，他靠着冰冷的管壁坐下，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药物快要耗尽了。而辐射蜥蜴的伤势，需要的是时间静养和更好的医疗条件，这两样，他都没有。
“哥，它……会好起来吗？”小迪凑过来，小声问道，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会的。”阿战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肯定，但心中却没有底。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蚊蚋般的嗡鸣声，从管道深处那遥远的出口方向隐隐传来。那声音并非机械的噪音，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富有韵律的波动。
蟑螂立刻传递来警觉的信息，共享感知中，那个方向似乎有微弱的、不同于变异生物的能量反应。
阿战心中一动。他示意小迪和蜥蜴保持安静，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朝着管道深处，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蟑螂如同影子般跟在他脚边。
管道很长，内部布满了灰尘和蛛网（或许是某种变异蛛丝）。越往里走，那嗡鸣声越发清晰，同时，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类似于臭氧和薄荷混合的清新气味，与废墟整体的污浊格格不入。
走了大约百米，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管道的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大的空间。
阿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眼前是一个半球形的、规模宏大的地下空间，穹顶很高，由交错支撑的金属骨架构成，上面镶嵌着一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类似萤石的天然晶体，将整个空间照亮。与外面锈蚀破败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显得异常“干净”和……有生机。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不大的、清澈见底的水潭，潭水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蓝色，散发着微弱的寒气。水潭周围，生长着一些奇异的植物——有叶片如同水晶般剔透的蕨类，有茎秆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开着细小蓝花的灌木，甚至还有一些类似蘑菇、但伞盖如同精密齿轮般的菌类。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水潭边，那一群大约二三十只、如同成人拳头大小的生物。
它们的外形类似蜜蜂，但身体并非黄黑条纹，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蓝宝石般的质感，内部隐约可见流转的微光。它们的翅膀薄如蝉翼，边缘闪烁着七彩的虹光，振动时发出那奇异的、富有韵律的嗡鸣。它们正在那些奇异的植物间穿梭，采集着花蜜或者……某种能量？
这是……“晶核蜂”？阿战在一些残破的旧时代生物图鉴上似乎看到过类似的描述，据说这是一种对能量和环境极其敏感的变异昆虫，通常只栖息在辐射浓度极低、甚至存在天然净化效应的特殊区域。它们的蜂巢核心——“晶核”，蕴含着精纯的生命能量，是治疗伤势、滋养精神的珍贵宝物！
难道……这处地下空间，是一个罕见的“低辐射绿洲”？而那群晶核蜂的巢穴，就在附近？
阿战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如果能够得到晶核，辐射蜥蜴的伤势或许就有救了！甚至对他自身精神力的提升，也可能有巨大的好处！
但晶核蜂虽然不以攻击性着称，但任何生物在守护巢穴时都是危险的。而且，谁能保证这处绿洲没有其他的守护者？
他按捺住立刻冲出去的冲动，仔细观察着。晶核蜂群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它们忙碌而有序。水潭周围除了这些奇异的植物，也没有看到其他大型生物活动的痕迹。
他退回管道，将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小迪。
“能治好大蜥蜴的……蜂蜜？”小迪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比蜂蜜更珍贵的东西。”阿战沉吟道，“但很危险。你留在这里，照顾好它，我过去看看。”
“哥，你小心！”小迪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角。
阿战点了点头，再次来到管道出口。他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到最低，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片奇异的绿洲。
脚踩在松软、带着湿气的苔藓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空气中那股清新的气息更加浓郁，让他因为长时间处于污浊环境而有些滞涩的肺部都感到一阵舒畅。这里的辐射浓度，明显低于外界。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水潭，目光锁定着那些忙碌的晶核蜂。蜂群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不速之客，依旧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他的目标，是水潭对面，一处岩壁上悬挂着的、如同由无数蓝色水晶构筑而成的、约莫半人高的蜂巢！那蜂巢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蓝色光辉，一股浓郁的生命能量波动从中散发出来，让阿战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晶核就在里面！
他估算着距离和路线。想要在不惊动蜂群的情况下取得晶核，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速战速决！
他悄悄将蟑螂召唤到身边，下达了指令：“我冲过去取蜂巢，你负责干扰和断后，制造混乱！”
然后，他猛地从藏身处窜出，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水潭对面的蜂巢！
他的突然出现，立刻引起了晶核蜂群的骚动！嗡鸣声瞬间变得尖锐而充满警告意味！数十只晶核蜂如同蓝色的闪电，从四面八方朝着他蜂拥而来！它们尾部的蛰针闪烁着寒光，显然并非毫无威胁！
阿战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个散发着诱人光芒的蜂巢！他脚下发力，猛地跃过清澈的水潭，手掌直接抓向蜂巢与岩壁连接最薄弱的部分！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蜂巢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一股远比蜂群嗡鸣更加低沉、更加浑厚、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震鸣声，猛地从水潭底部传来！整个地下空间都随之微微震动！
紧接着，潭水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一个巨大的、覆盖着青苔和发光水藻的、如同巨石般的头颅，缓缓从潭水中升起！那头颅上，两只如同探照灯般的、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眼睛，猛地睁开，锁定了半空中的阿战！
一股庞大、古老而威严的精神威压，如同山岳般轰然降临！
阿战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前冲的势头瞬间僵住，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半空中跌落下来，重重摔在潭边的苔藓地上！
晶核蜂群在这股威压面前，也瞬间停止了攻击，如同被冻结般悬浮在半空，发出畏惧的、细微的嗡鸣。
阿战挣扎着抬起头，惊恐地看着那个从水潭中升起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巨龟？它的背甲如同覆盖着古老苔藓和晶簇的山峦，四肢如同支撑天地的柱石，脖颈粗壮，那颗巨大的头颅上，乳白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无尽的深邃与沧桑。它的身上，散发着与这片绿洲同源、但却浩瀚如海般的生命能量和……一种令人心生敬畏的古老意志！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变异生物！这是……守护兽？还是某种更加古老的存在？！
阿战浑身冰凉，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在这股庞大的威压面前，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那巨大的古老生物，乳白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摔倒在地的阿战，没有任何动作，但那无形的精神威压却如同潮水般，一遍遍冲刷着他的意识和灵魂，仿佛在审视，在衡量。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战咬紧牙关，拼命抵抗着那几乎要将他意识碾碎的压力，努力抬起头，毫不畏惧地（或者说，是绝望到极致后产生的麻木）迎向那对乳白色的眼眸。
他不能死在这里！小迪还在等他！辐射蜥蜴还需要晶核救命！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那股庞大的精神威压，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那古老的生物，深深地看了阿战一眼，那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或许是好奇，或许是……认可？然后，它那巨大的头颅缓缓沉入了潭水之中，只留下几圈涟漪缓缓扩散，最终消失不见。
笼罩空间的恐怖威压彻底消散。
晶核蜂群似乎也恢复了正常，它们不再理会瘫软在地的阿战，重新开始忙碌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阿战躺在冰冷的苔藓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疑惑充斥着他的脑海。
那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没有攻击自己？
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蓝色的蜂巢。
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一小块大约拇指指甲盖大小、散发着纯净蓝色光辉、如同宝石般的“晶核”，不知何时，静静地躺在了他身前的地面上。
是那只古老生物留下的？还是蜂群因为某种原因遗落的？
阿战来不及细想，他立刻将那块晶核小心翼翼地捡起，入手温润，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生命能量顺着手臂缓缓流入体内，让他疲惫不堪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真的是晶核！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将那小块晶核紧紧攥在手心，朝着管道的方向，踉跄着跑去。
当他带着晶核，重新出现在管道中时，小迪立刻扑了上来，带着哭腔：“哥！你没事吧？刚才……刚才好像地震了！”
“没事，拿到了。”阿战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将那块蓝色的晶核展示给小迪看。
他没有提及那恐怖的古老生物，那超出了小迪的理解范围。
他走到辐射蜥蜴身边，将那块晶核小心翼翼地放到它的鼻尖。蜥蜴似乎感受到了晶核中蕴含的精纯能量，黄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渴望，它伸出粗糙的舌头，将晶核卷入了口中，吞咽了下去。
片刻之后，一股温和而持续的蓝色光晕，开始从辐射蜥蜴的体内隐隐透出。它那原本因为痛苦而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沉重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暗橙色的精神光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稳定，甚至传递来一种舒适的、如同浸泡在温水中的惬意感。
有效！真的有效！
阿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靠坐在管壁上，看着蜥蜴伤势好转，感受着掌心残留的晶核余温，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那古老生物乳白色的、深邃的眼眸，以及那如同神谕般的震鸣。
这片废土，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深不可测。
而力量的道路，也似乎并不仅仅只有杀戮与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