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
丁晓曼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什么意思?
炒白菜,不就是脆的吗?
这有什么值得用那种见鬼的表情来形容的?
“你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
江语希没有回答。
她只是用筷子,又夹起一片白菜,颤颤巍巍地递到丁晓曼嘴边。
那姿态,不像是在分享美食,倒像是在传递一件会爆炸的危险品。
“你……自己尝。”
丁晓曼将信将疑地张开小嘴。
那片看起来蔫软的白菜叶,滑入唇齿之间。
牙齿,轻轻合拢。
“咔嚓!”
一声无比清脆,但又极其微小的断裂声,在她的口腔深处,轰然炸响!
丁晓曼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和刚才的江语希如出一辙!
这……
这怎么可能?!
这盘白菜,叶片边缘明明已经焦黄卷曲,透着滚油的香气,分明是熟透了的。
可为什么……
菜帮入口的瞬间,竟是生脆的口感?!
那是一种纤维被牙齿干净利落斩断的清响,带着蔬菜最原始的生命力!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脆响之后,是截然不同的风暴。
一股极致的焦香咸鲜,从那圈漂亮的“金边”上轰然炸开,如同滚烫的浪潮,瞬间淹没了整个味蕾!
一边,是极致的焦香。
另一边,是极致的生脆。
两种完全对立的味道和口感,就这么矛盾而又完美地,在一片小小的白菜叶上,同时引爆!
“我的天……”
丁晓曼彻底失语了。
她只能下意识地咀嚼,任由那股霸道而美妙的滋味,在口腔里横冲直撞。
小李也看呆了,赶紧夹了一筷子。
下一秒,他也加入了“石化”的行列,推着眼镜,嘴巴半张,满脸的怀疑人生。
陈元看着石化的三人,唇角勾起。
他没急着动筷,而是从容地打开了手机录制。
镜头对准了那盘外表普通,实则内藏乾坤的金边白菜。
“大家好,我是陈元。”
“今天我们来到一家被本地老饕私藏的苍蝇馆子,尝尝传说中的‘西安第一炒勺’。”
“第一道菜,金边白菜,一道极其考验火候的家常菜。”
他夹起一片白菜,在镜头前展示着那圈漂亮的焦黄色泽。
“所谓‘金边’,指的就是这个。”
“这道菜的难点,在于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在最高的温度下,让白菜叶边缘脱水焦化,形成风味浓郁的‘金边’。”
“同时,又要保证白菜的主体,尤其是菜帮,不能过火,必须维持它本身的清甜和爽脆。”
陈元的声音平静而专业。
“这需要一口烧到赤红的铁锅,更需要厨师骇人听闻的腕力。”
“颠勺的瞬间,必须让每一片白菜都精准地吻上锅壁温度最高的点。”
“然后,在零点几秒内,强制分离。”
“多一秒,白菜就塌了,软了,失去了灵魂。”
“少一秒,‘金边’出不来,锅气就不足。”
他将那片白菜放进嘴里,细细品味。
“火候,无可挑剔。”
“调味,只用了最基础的酱油、醋和糖,简单,直接,但比例堪称完美,将白菜本身的清甜激发到了极致。”
“这一盘白菜,虽然是家常菜,但里面蕴含的功夫,足以让百分之九十九的专业厨师感到汗颜。”
陈元给出结论。
“如果满分是十分。”
“我给九点五。”
直播间弹幕瞬间沸腾!
【卧槽!一盘炒白菜,能被元哥说得这么玄乎?】
【九点五?!我记得上次那个国宴标准的开水白菜,元哥也才给了九分吧?】
【完了,听饿了,我现在就想冲进厨房炒一盘!】
【楼上的别冲动,你那不叫金边白菜,那叫水煮白菜。】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金边白菜带来的震撼中时,第二道菜,上来了。
爆炒腰花。
当这盘菜上桌的瞬间,整个嘈杂的馆子,似乎都安静了一秒。
太香了!
那是一种混合了酱香、酒香、蒜香的复合香气,带着一股凌厉的,仿佛能刺穿灵魂的锅气,霸道地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盘中的腰花,每一片都被片成了漂亮的麦穗状,经过烈火爆炒,自然卷曲,边缘的刀口绽开,如同细密的肉质花蕊。
上面裹着一层薄而明亮的芡汁,点缀着翠绿的蒜苗和鲜红的辣椒。
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沸腾。
最可怕的是,这么近的距离,竟然闻不到一丝一毫属于腰子的腥膻味。
“快!给我尝尝!”
丁晓曼第一个抢到了筷子,夹起一朵最漂亮的“腰花”,吹都没吹就塞进了嘴里。
“唔!”
她的眼睛瞬间幸福地眯了起来。
脆!
嫩!
入口的瞬间,牙齿感受到的,是一种极其奇妙的、带着弹性的脆嫩口感。
根本不是很多人想象中那种粉粉的,或者橡胶般的质感。
牙齿轻轻一咬,那“花瓣”就在嘴里断开,伴随着浓郁的酱汁,在舌尖上融化。
咸、鲜、甜、酸、辣,五味平衡,最后又统一在黄酒那独特的醇香之中,形成了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复合风味。
“好吃!太好吃了!”
江语希也吃了一口,再次陷入幸福的恍惚。
“这腰子处理得也太干净了!而且这口感,怎么能做到这么脆嫩的?!”
陈元也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确实不错。
刀工,火候,调味,都已臻化境。
那位“耿脾气”,当得起“第一炒勺”这个名号。
他对着镜头,给出了评价。
“这道爆炒腰花,从技术层面来说,几乎是完美的。”
“无论是去腥的手法,改刀的刀工,还是对爆炒火候的掌控,都达到了教科书级别的水准。”
“但是……”
他话锋一转。
不远处,那个神情不耐的服务员小哥耳朵动了动,端着空盘子,脚步慢了下来,嘴角撇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装,你接着装。
我们耿师傅的菜,能有“但是”?
陈元仿佛没看见他的表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镜头听。
“如果非要挑剔。”
“选酒上,或许有另一种思路。”
“师傅用的是顶级的绍兴花雕,米香清雅,是教科书式的选择,无可指摘。”
“但这里是西安。”
“如果换成本地的黍米黄酒,用关中平原那股子粗犷厚重的粮食香气,去撞击腰花的本味……”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
“那股腥膻,就不是被‘压’下去,而是被‘转化’了。”
“两种味道会互相吞噬,互相成就,最后在酱香之外,生出一种属于黄土地的,独一无二的醇厚回甘。”
他话音未落。
一道如同惊雷般的怒吼,从厨房的方向猛地炸开,震得整个馆子的嗡嗡声都为之一静!
“你个南蛮子,懂个锤子的西安黄酒?!”
众人骇然回头。
一个身高近一米九,肌肉虬结得像座小山的壮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桌旁。
他身上只套了件被汗水浸透的白色工字背心,手臂上青筋盘踞。
手里,还提着一把和他体型一样夸张的……
大铁勺。
铁勺上,甚至还往下滴着滚烫的红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