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和丁晓曼已经像两只花蝴蝶般扑到了墙边的菜单前，对着那块油腻的小黑板指指点点。
江语希则很自然地拿起桌上那块颜色都快看不出来的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起来。
“哐！哐！哐！”
后厨再次发出沉闷有力的响声，每一次撞击都仿佛敲在人的心口上，带着一种粗犷的韵律感。
陈元侧耳倾听，眉头微挑。
这声音绝不是普通颠勺，寻常厨师的力道和频率都达不到这种程度。这更像是一种极其耗费体力的古法技艺。
“元哥，这声音……怎么跟打铁一样？”小李瘫在椅子上，终于匀上了一口气，好奇地望向后厨的方向。
陈元端起江语希倒的茶水，抿了一口，入口是廉价茶叶的苦涩，但回味中却带着一丝解腻的甘。
“或许，这就是这家店的秘诀。”他看向后厨那个被油烟熏得黝黑的门帘，眼中闪过一丝浓厚的兴趣。
很快，张雪和丁晓曼兴高采烈地拿着手写的菜单回来了。
“点好了！招牌的爆炒小草鱼，酸菜炒大肠，再加一个蒜蓉空心菜！”张雪把单子往桌上一拍，豪气干云，“我已经送去给老板了！”
“元哥，晓曼姐她们点的都是重口味的，你吃得惯吗？”江语希小声问道。
陈元笑了笑：“入乡随俗，况且……光听这声音，这家的味道就差不了。”
等待上菜的食客很多，但胖老板的效率却出奇的高。
没过多久，一个同样穿着背心的小伙计端着两盘菜，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让一下让一下！爆炒小草鱼，酸菜大肠！”
“砰”的两声，盘子被重重地放在桌上。
一股浓烈霸道的香气瞬间炸开，混杂着辣椒的干香、酸菜的咸香以及酱汁的醇厚，直冲天灵盖。
刚才还昏昏欲睡的小李，鼻子用力嗅了嗅，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灯泡。
那盘爆炒小草鱼，用的是本地河里捞上来的小草鱼，每条不过三指宽。经过猛火爆炒，鱼身微微卷曲，表面裹满了深红色的酱汁，点缀着翠绿的葱段和鲜红的干辣椒，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而另一盘酸菜炒大肠更是生猛。大肠处理得极为干净，切成小段，和自家腌制的酸菜一同爆炒，酸菜的爽脆中和了大肠的肥腴，油脂被逼出，浸润了每一根酸菜，油亮诱人。
这家店的食客大多是上了年纪的本地人，说话嗓门极大，划拳喝酒，根本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这几个外地来的年轻人，更别提认出陈元了。这种不被人打扰的氛围，反而让几人感到一阵轻松。
“快尝尝！”张雪第一个夹起一块小草鱼。
鱼肉入口，首先是酱汁浓郁的咸鲜香辣，紧接着，牙齿轻易地就破开了微焦的鱼皮，内里鲜嫩的鱼肉瞬间在舌尖化开。
“唔！好吃！”张雪眼睛一亮，含糊不清地赞道，“这鱼太嫩了！火候太绝了！”
丁晓曼也夹了一筷子酸菜炒大肠，酸菜的酸爽和嚼劲十足的大肠在口腔里完美融合，那股咸香酸辣的味道，让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小师叔，你快试试！这个大肠一点腥味都没有，处理得好干净！配米饭绝对无敌了！”
陈元夹起一小块鱼肉，细细品味。
鱼肉的新鲜度毋庸置疑，但最让他惊艳的，是这道菜的火候。
“鱼是活杀的，猛火急攻，让酱汁在最短的时间内锁住鱼肉的水分。外层焦香，内里却嫩滑到极致，多一秒鱼肉则老，少一秒味道则进不去。”
他放下筷子，给出了极高的评价，“这厨师对火候的掌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哐哐’声，果然名不虚传。”
他又看向那盘酸菜炒大肠：“大肠用碱和白醋反复搓洗过，所以没有异味。酸菜是自家腌的，酸度刚刚好，既能解腻，又不会抢了主料的风头。一家苍蝇馆子，能把这两道寻常小炒做到这个份上，不简单。”
听到到陈元都这么说，小李再也忍不住了，抄起筷子就加入了战场。他扒拉了一大口米饭，配上一大筷子酸菜大肠，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
“呜呜呜……好吃哭了……雪姐，我收回之前的话，为了这口吃的，走再多路都值了！”
“元哥，米饭不够了，我去添。”小李含糊地说着，端起自己的碗，又顺手拿过陈元的空碗，主动请缨。
“我跟你一起去。”陈元站起身。他的好奇心已经被那神秘的“打铁声”彻底勾了起来。这样的火候，绝不是寻常技法能达到的。
两人走到店中央的电饭煲旁，这里距离后厨的门帘只有一步之遥。
就在小李弯腰盛饭的瞬间，“哐！哐！哐！”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在座位上听到的更加震撼。
陈元目光一凝，借着伙计进出的间隙，透过门帘的缝隙向里看去。
只见那个和店名一样壮硕的胖老板，正赤着膀子，浑身是汗地站在灶台前。他手中握着的，不是寻常的炒锅，而是一口看起来就沉重无比的特制厚底铸铁锅！
他根本不是在“颠”勺，而是在“砸”锅！
只见他左手握着锅柄，右手持勺，用一种蛮横无比的姿态，将整口沉重的铁锅从火眼上提起，又重重地砸回去！
“哐！”
每一次撞击，灶台的猛火都会被锅底的震动激得向上爆窜一尺多高，火焰瞬间将锅内的食材完全吞没。这正是所谓“爆发性锅气”的来源！这种方法能在瞬息之间将温度提升到极致，完美锁住食材的水分和风味。
这需要恐怖的臂力和对时机妙到毫巅的掌控力。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厨艺了，这简直是把厨房当成了铁匠铺，把炒菜当成了淬火！
……
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桌上的菜被一扫而空，连盘子里的汤汁都被小李拿来拌了三碗米饭。几人摸着滚圆的肚子，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
“嗝……”小李打了个饱嗝，脸上满是幸福的油光，“这顿饭，带劲！”
张雪优雅地擦了擦嘴，看着一脸满足的众人，得意地扬了扬眉，然后又露出了那个让小李心头一紧的笑容。
“吃饱了？”她问道。
小李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惊恐地看着她：“雪姐……你……你不会是还想……”
“消化消化食啊。”张雪理所当然地说，“这附近有条老街，据说有几百年历史了，好多好东西呢。不去逛逛，岂不是白来一趟抚州？”
“还……还逛？”小李的脸瞬间从幸福的红润变成了绝望的惨白，“雪姐，我申请就地休眠，我的胃需要静养，我的腿需要截肢！”
陈元和小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他们两个大男人，论体力和食量，竟然完全跟不上这三个看似娇弱的女孩子。
最终，抗议无效。一行人再次踏上了“逛吃逛吃”的征程。
古街确实名不虚传，脚下是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两旁是古色古香的木质建筑，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时光沉淀下来的味道。和上午的老城区不同，这里更加商业化，也更加热闹。
“看！酒酿螺蛳！”丁晓曼眼尖，又发现了新大陆。
街边一个小摊，老板正用大勺搅动着锅里热气腾腾的螺蛳，浓郁的酒香混合着香料的味道飘出老远。
三女立刻来了兴致，买了一小份，一人捏着一个，用牙签挑出螺肉，嗦得津津有味。
“这个好吃！甜甜的，还有酒味！”江语希惊喜道。
陈元也尝了一个，点头道：“用的是甜酒酿，酒味不重，主要是取其香甜，刚好可以中和螺蛳的泥腥味，很巧妙的做法。”
走过螺蛳摊，又看到了卖当地特色酸奶的。张雪手一挥：“来几瓶，解解腻！”
于是，陈元和小李手里又被塞了一瓶冰镇酸奶，酸甜可口，确实让刚才那顿重油重盐大餐带来的油腻感消解了不少。可胃里的空间，也确实所剩无几了。他们看着路边摊上贩卖的各种干河鲜、手工糖人、特色糕点，眼里已经没有了食欲，只剩下了敬畏。
“元哥，”小李扶着墙，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感觉我不是来探店的，我是来参加大胃王比赛的，而且还是没有奖金的那种。她们的消化系统是连着异次元空间的吗？”
陈元拍了拍他的背，苦笑道：“忍忍吧，你看她们，好像才刚热身。”
不远处，张雪三人正围着一个做糖人的老师傅，丁晓曼指着一个孙悟空造型的糖人，兴奋得又蹦又跳，清脆的笑声传出老远。
时间缓缓流逝，当太阳偏西，给古老的街道染上一层金黄时，这场漫长的“消化食之旅”终于临近尾声。
“前面有家双皮奶，据说也是一家老店，我们去尝尝就当是今天收尾了。”张雪终于发出了“赦免令”。
小李差点喜极而泣。
小店不大，但很干净。双皮奶端上来，洁白如玉，上面还淋了一层红豆沙。勺子挖下去，手感很奇特，不像寻常双皮奶那么嫩滑，反而带着一丝冰沙的质感。
“咦？”丁晓曼吃了一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师叔，你快尝尝！这个口感好奇特！”
陈元尝了一口，也有些意外。
双皮奶入口即化，奶香浓郁，甜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一点都不齁人。最特别的是它的口感，冰冰凉凉，带着细微的冰晶感，吃起来竟然有几分像小时候吃的小布丁棒冰。
“有点意思。”陈元评价道，“应该是制作的时候加入了冰淇淋的工艺，在搅拌和冷冻环节做了改良，改变了牛奶蛋白质凝固的形态，所以才会有这种冰爽又绵密的口感。今天真是长见识了，民间处处是高手。”
这份别具一格的双皮奶，为今天的抚州美食之旅画上了一个甜美的句号。
回到酒店，天色已经全黑。
一行人都累得够呛，当然，主要是指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