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那个死老头呢?!”野田肥胖的脸上,那双几乎被肉挤成缝隙的小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在乱哄哄、正准备冲向所谓“黑风寨”的队伍里扫来扫去。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那个带路的李老头,那个杏花村的村长,不见了踪影!
所有士兵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他们互相推搡着,茫然地左右张望,脸上写满了困惑。
“好像……我们冲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对啊!没注意!谁管那老东西!”
“八嘎!”野田听完士兵七嘴八舌的回答,气得浑身肥肉乱颤,如同一个被戳破的、即将爆炸的皮球。他猛地一拍大腿,拍得自己肥肉荡漾,“这个老东西!大大的狡猾!一定是他搞的鬼!王大彪!黑风寨!都是幌子!我们被骗了!”
一股被愚弄的滔天怒火,混合着刚才被“空寨”惊吓的余悸,瞬间冲垮了野田的理智。他感觉自己的脸皮被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黑风寨!今天打不了了!”野田咬牙切齿,声音如同夜枭嘶鸣,充满了怨毒和疯狂,“但是!还有杏花村!那个该死的老头!就是杏花村的!给我杀向杏花村!我要让杏花村的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男的统统杀光!女的统统抓走!房子统统烧光!粮食统统抢光!”
“嗨!”
“杀向杏花村!”
“抢钱!抢粮!抢女人!”
倭寇士兵们一听“抢光烧光杀光”三光政策,顿时又来了精神。虽然天色已晚,山路难行,但一想到能肆意烧杀抢掠,发泄心中的憋屈和怒火,一个个又如同打了劣质鸡血,嗷嗷怪叫着,挥舞着破刀,调转方向,朝着杏花村的方向,乱哄哄地涌去。队形、士气、纪律早已荡然无存,此刻的他们,更像一群红了眼的、被激怒的鬣狗。
野田骑在劣马上,被乱兵裹挟着前进,肥脸上满是狰狞和怨毒。他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杏花村被屠戮一空、火光冲天的景象。至于那个该死的李老头?等抓到杏花村的人,还怕问不出他的下落?到时候,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然而,这群被愤怒和贪婪冲昏头脑的倭寇,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正一步步踏入一个早已为他们精心准备的、真正的死亡陷阱。
……
崎岖的山路在浓重的夜色中如同一条蜿蜒的毒蛇,吞噬着疲惫的脚步。倭寇士兵们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速度比刚才冲向“黑风寨”时慢了不少。连续的行军、扑空、惊吓,加上野田的反复无常,早已耗尽了他们本就有限的体力。
破刀感觉越来越沉。抱怨声、喘息声、咒骂声此起彼伏,队伍如同一条臃肿而疲惫的蠕虫,在黑暗中艰难蠕动。
“妈的,累死老子了……”
“这破路,什么时候是个头……”
“杏花村,还有多远啊……”
“八嘎!闭嘴!快走!抢不到东西,老子扒了你的皮!”一个小头目有气无力地呵斥着,他自己也累得够呛。
野田骑在劣马上,同样不好受。劣马早已累得口吐白沫,步履蹒跚,每一次颠簸都让野田感觉自己的肥肉快要被颠散了架。
他心中那股报复的怒火,在疲惫的侵蚀下,也渐渐变成了焦躁和不安。这路,怎么感觉越走越不对劲?周围的山林,怎么感觉越来越阴森?
就在队伍行至一处相对狭窄的山谷隘口时,两侧山坡陡峭,树木茂密。
“唰啦——!”
旁边的密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如同野兽穿行般的枝叶摩擦声!
“什么人?!”
“敌袭?!”
“警戒——!”
几个靠近林边的倭寇士兵如同惊弓之鸟,瞬间拔出了破刀,紧张地对着黑漆漆的树林。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反而让树林深处显得更加幽暗恐怖。
“八嘎!慌什么!可能是野兽!”野田强作镇定,厉声呵斥,但他自己的心脏,也不争气地砰砰狂跳起来。
然而,下一秒!
一个浑身是血(主要是泥污和擦伤)、衣衫褴褛、如同从泥潭里捞出来的身影,猛地从路边的灌木丛中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扑倒在野田的马前!
“大……大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那身影正是之前从营地逃出来的倭寇足轻。
他抬起一张沾满泥污、惊恐到扭曲的脸,声音嘶哑凄厉,如同厉鬼哭嚎,“营地……营地……被……被偷袭了!”
“纳尼?!”野田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天灵盖,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瞬间一黑,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营地……被偷袭了?!”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在倭寇队伍中炸开,恐慌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
“天哪!家没了!”
“完了!我们完了!”
“这是陷阱!我们中了调虎离山计!”
“八嘎呀路!”野田发出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他猛地俯下身,一把揪住那个报信士兵的衣领,勒得他直翻白眼,“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
士兵被勒得喘不过气,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哭诉:“是……是一群……穿着……穿着皮甲……拿着……拿着铁剑的……士兵……好……好多人……几十个……还……还有一个……像……像恶鬼一样的……魁梧将军……他……他太厉害了……一个人……就杀了我们……好多人……营地……营地守不住了……就……就我……我拼命……逃出来了……呜呜呜……”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全明白了!
什么王大彪!什么黑风寨!什么杏花村!都是幌子!都是烟雾弹!
对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他的老巢——野田营地!
调虎离山!釜底抽薪!他被耍得团团转,像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八嘎呀路!回营!立刻回营!夺回我们的营地!”野田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夺回自己的老巢!否则,他们将彻底成为丧家之犬!无家可归!死路一条!
“嗨!”
“回营!”
“快!”
倭寇士兵们也慌了神。老巢被端,这简直是灭顶之灾。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杏花村,什么抢掠了,一个个如同丧家之犬,哭爹喊娘,调转方向,朝着营地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起来。
求生的本能,压榨出了他们最后一丝潜力。
野田疯狂地抽打着胯下的劣马,劣马发出痛苦的嘶鸣。他催促它快跑,快跑。他肥胖的身体在马背上剧烈起伏,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但他顾不上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赶回去!一定要夺回营地!
“快点!再快点!八嘎!你这匹死马!”野田的咆哮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倭寇士兵们更是苦不堪言。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连续行军、扑空、惊吓,体力早已透支。此刻为了逃命(或者说“回家”),强行压榨身体潜能,一个个跑得眼冒金星。
不少人跑着跑着就摔倒在地,被后面的人无情地踩踏过去。惨叫声、咒骂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队伍彻底乱成了一锅滚烫的、绝望的粥。
“大人……大人……不行了……真的……跑不动了……歇……歇会儿吧……”一个倭寇跑到野田马旁,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脸色惨白如纸,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八嘎!不准停!”野田双眼赤红,如同输光了的赌徒,挥舞着马鞭,“营地要是被洗劫一空!我们……我们都得死!跑!给我跑!”
倭寇士兵们心里把野田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营地没了,他们就真成野狗了。只能咬着牙,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继续在崎岖的山路上亡命狂奔。每一步,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撕心裂肺的咳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