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的排污管道如同巨兽腐败的肠道，粘稠的污物在脚下发出令人作呕的声响。陈子睿扛着昏迷的灰衣人，身影在绝对的黑暗中疾驰，玄黑色的道炁在体表流转，形成一层微不可察的屏障，隔绝着污秽，也提供着远超从前的力量和速度。每一次落脚都轻盈而精准，心算能力在脑海中构建着清晰的路径图，避开可能的陷阱和坍塌。
肩上，灰衣人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颠簸都让他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闷哼。陈子睿心中沉甸甸的，不仅仅是因为这个陌生人为自己挡下致命攻击的重伤，更因为他最后那句断断续续的话：
“星图…寂静坟场…‘星髓’…在…‘破碎灯塔’…找…林…”
林？林曦月！城主府的长老！
灰衣人怎么会认识林曦月？他口中的“星髓”，是否就是老刀提到过的、能治愈周扬的“星髓断续膏”的主材？“破碎灯塔”又是什么地方？这一切，与“星空之眼”、与“钥匙”、与那坠毁在金属山的飞行器残骸，又有什么关联？
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但此刻，他只能压下所有疑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怀中的源星碎片紧贴着皮肤，散发着冰凉的触感和一种奇异的脉动，与体内奔腾的玄黑道炁隐隐呼应，仿佛一颗新生的心脏在有力跳动。这碎片带来的力量是真实的，但它所代表的旋涡，也深不可测。
***
再次回到那扇隐藏在废弃冷凝塔阴影下的合金门前，陈子睿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连续的高强度战斗、源星碎片的狂暴冲击、再加上扛着一个人穿越污秽的迷宫，即使有玄黑道炁支撑，身体和精神也到了极限。他用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拍在感应区上，力道比上次更重。
门内的齿轮转动声显得更加滞涩。合金门向内滑开缝隙，浓烈的怪味再次涌出。老刀那张布满皱纹、写满不耐的脸出现在门后。
“又他妈是谁…是你小子？！” 老刀浑浊的眼睛看清是陈子睿和他肩上另一个血葫芦般的人时，不耐烦瞬间变成了惊愕，随即是更深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他目光扫过陈子睿，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截然不同了，更加沉凝，更加内敛，却隐隐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芒，仿佛一把归鞘的绝世凶兵。
“两个。” 陈子睿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他侧身挤进门，小心翼翼地将灰衣人放在金属台旁边冰冷的地面上，“救他！不惜代价！”
老刀没说话，蹲下身快速检查灰衣人的伤势。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灰衣人胸口那几乎被洞穿的恐怖伤口时，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嘶…穿透性创伤！肺部严重受损！肋骨断了四根！脊椎也有裂痕！内出血…妈的，这小子能活着到这里简直是奇迹！” 老刀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伤…是高阶能量武器近距离贯穿伤！还有…这残留的能量波动…至少是三阶武者巅峰的全力一击！小子，你他妈到底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陈子睿：“这种伤，常规手段没救！除非用‘生命维系舱’吊住最后一口气，再用‘生物活性纳米集群’进行分子级修复！那玩意儿启动一次的成本，足够买下老子这破诊所十次！能量币呢？！”
陈子睿沉默地从贴身口袋中摸出那块源星碎片。幽蓝深邃的光芒在昏暗的地下诊所中亮起，瞬间驱散了阴霾，带来一种奇异的、仿佛蕴含星空的宁静感。那古老、苍茫、包容万物的气息弥漫开来，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纯净了几分。
老刀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如同见了鬼！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指着碎片的手指都在颤抖：“这…这是…源能结晶？！不…不对！这波动…这感觉…是‘源星碎片’？！传说中…开启‘道藏’的钥匙碎片？！”
“用它抵。” 陈子睿的声音不容置疑，将碎片放在旁边的金属架上，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他疲惫却异常坚定的脸，“够不够？”
老刀死死盯着那块碎片，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贪婪、恐惧、震撼、挣扎交织在一起。最终，他狠狠一咬牙，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妈的！算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这玩意儿…老子接了！不过丑话说前头，这东西是烫手山芋，老子只负责救人，不负责保管！人醒了或者死了，你立刻带着它滚蛋！”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到诊所最里面，粗暴地推开一堆杂物，露出一个嵌在地面的、布满灰尘的厚重金属盖板。他费力地拉开盖板，下面是一个仅能容纳一人的小型卫生舱，布满老化的管线和接口。
“搭把手！把这煞星弄进去！” 老刀吼道。
两人合力将灰衣人小心翼翼放入冰冷的卫生舱。老刀动作飞快地连接各种管线，启动设备。一阵低沉的嗡鸣声响起，维生舱内亮起柔和的蓝光，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生命气息的营养液缓缓注入，淹没了灰衣人惨白的面孔。几支粗大的针剂被老刀直接注入灰衣人的颈动脉。
“暂时吊住命了。” 老刀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着维生舱上微弱起伏的生命体征曲线，“能不能醒，看他的造化，也看老天爷开不开眼了。生物纳米虫已经注入，但修复这种伤…需要时间，很多时间。”
陈子睿看着维生舱中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却毫无生气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默默捡起源星碎片，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安定。钥匙归位，引发的却是更大的风暴。
“老刀，外面情况如何？” 他问道，声音低沉。
“乱！比之前更乱！” 老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鬣狗帮’和‘铁爪会’的火拼还没消停，内城卫戍部队的一个小队突然开进了第五区边缘，封锁了靠近‘天穹之壁’的几个街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闹得人心惶惶。还有…”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维生舱，“…一些生面孔在暗处活动，气息很冷，像毒蛇，在打听‘重伤的陌生人’和…‘能量异常波动’。”
陈子睿眼神一凝。“星空之眼”的人果然没放弃！他们的触角伸得比想象的更深！
“你这地方，还能藏多久？” 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带着源星碎片和一个重伤的灰衣人，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老刀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藏？藏个屁！内城卫队那群大爷还好糊弄，但你说的那些‘毒蛇’…他们找人的手段不是第五区这些地头蛇能比的！维生舱的能量波动和生命信号虽然微弱，但瞒不过真正的高手！最多…三天！三天后要么你们走，要么老子跟你们一起完蛋！”
三天！陈子睿的心沉了下去。三天时间，灰衣人不可能苏醒，周扬的伤势也远未恢复。带着两个重伤员和源星碎片，在“星空之眼”和内城卫队的双重搜寻下离开第五区，无异于自寻死路！
怎么办？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刚刚升起时——
嗡！
陈子睿怀中那本无名残卷，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紧接着，一股温和、熟悉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诊所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外！
陈子睿瞳孔骤缩！玄黑道炁瞬间流转全身，进入戒备状态！老刀也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抓起了旁边一把沾血的手术刀。
合金门外，一个清冷、平静的女声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开门。是我，林曦月。”
林曦月？！她怎么找到这里的？！
陈子睿和老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老刀脸上更是血色尽褪，城主府的长老亲自找上门，这祸闯得实在太大了！
陈子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灰衣人最后的话在脑海中回响——“找…林”。林曦月此刻出现，是巧合？还是…必然？
他示意老刀退后，自己走到门前，沉声道：“长老如何证明身份？”
门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一道极其凝练、带着独特韵律的淡蓝色能量气息，如同水波般穿透厚重的合金门，瞬间弥漫在诊所狭小的空间内。这股气息温润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林曦月身上那种清冷孤高的气质完美契合！
是她！没错！
陈子睿不再犹豫，按下了开门按钮。
合金门缓缓滑开。
门外，林曦月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常服，身姿挺拔如青竹，清冷的眸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诊所内的一片狼藉、躺在维生舱中的灰衣人、以及浑身污秽血污却气息凝练的陈子睿。她的目光在陈子睿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了他那脱胎换骨般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他紧握在手中的源星碎片上，那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她完美的侧脸。
“看来，‘钥匙’的碎片，已找找到了它的‘锁’。” 林曦月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星图’的持有者，情况如何？” 她看向卫生舱中的灰衣人。
陈子睿心中剧震！林曦月不仅知道源星碎片（钥匙），还知道灰衣人带着星图！她对这件事的了解，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重伤濒死。” 陈子睿言简意赅，没有掩饰，“老刀说，最多还能藏三天。”
林曦月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角落里紧张得几乎要窒息的老刀：“‘鬼手’老刀，你的‘生命维系舱’和纳米虫技术，在第五区算是一绝。人，暂时交给你。三天内，我会安排转移。”
老刀听到“鬼手”这个名号时，身体明显一颤，眼中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仿佛被揭穿了最深的秘密。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在林曦月那平静却如同万载寒冰的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
林曦月的目光重新回到陈子睿身上：“至于你，陈子睿。带着‘钥匙’，跟我走。”
“去哪里？” 陈子睿警惕地问。源星碎片握得更紧。
“回学校。” 林曦月吐出三个字。
“什么？” 陈子睿以为自己听错了。外面杀机四伏，“星空之眼”虎视眈眈，带着源星碎片回学校？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林曦月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清冷的眸光如同能洞悉人心，“‘星空之眼’的手再长，也不敢在羊城第一高等中学、在即将到来的高考期间公然撒野。城主府对学校的掌控，远超你的想象。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源星碎片：“…‘钥匙’归位，需要‘温养’和‘沉淀’。学校的环境，对你掌控这股新生的力量，有好处。至于周扬和‘星图’持有者，在你高考结束前，我会确保他们的安全。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交易？” 陈子睿皱眉。
“用你的高考成绩，和未来三年的‘自由选择权’，换取城主府对你们的庇护，以及…” 林曦月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关于‘星髓断续膏’和‘破碎灯塔’的线索。”
星髓断续膏！破碎灯塔！陈子睿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为了周扬，为了灰衣人，也为了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
“高考成绩？自由选择权？” 他追问。
“没错。” 林曦月点头，“羊城保护区乃至整个东大陆联合政府，对人才的选拔机制都建立在高考这座独木桥上。成绩，决定你起步的平台高度。而‘自由选择权’，意味着城主府不会强制你加入军队或其他势力，但会在你选择后，提供相应的资源和保护。”
她看着陈子睿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必须参加高考，并且…拿出足够亮眼的成绩。这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你肩上扛着的责任和承诺。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你才有资格接触‘寂静坟场’，才有能力拿到‘星髓’！”
责任…承诺…周扬残废的身体，灰衣人濒死的面容，还有那星空中未知的威胁…如同沉重的枷锁，也如同燃烧的动力。
陈子睿沉默了。他看了一眼维生舱中毫无生气的灰衣人，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源星碎片。玄黑色的道炁在体内缓缓流淌，带来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也带来沉甸甸的负担。
“好。” 他抬起头，眼中所有的迷茫和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我跟你回去。但我要确保周扬和…‘星图’的安全。”
“可以。” 林曦月干脆利落地应下，“现在，清理一下，跟我走。天亮之前，你必须回到你的‘胶囊公寓’，像一个‘普通’的、备战高考的学生。”
***
当陈子睿清洗掉身上的污泥血污，换上一身老刀翻出来的、同样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旧衣服，再次走出地下诊所时，天色已近黎明。第五区的混乱杀声已经平息，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和远处卫队巡逻车闪烁的警灯。
林曦月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是在前方不疾不徐地走着。她的步伐看似寻常，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步踏出，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微微扭曲，光线在她身边发生着不易察觉的偏折。陈子睿紧跟在她身后，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场笼罩着两人，将他们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无论是远处卫队探照灯的扫视，还是某些阴暗角落里投来的窥探目光，都无法穿透这层看似薄弱的屏障。
这就是高阶念力者的手段？陈子睿心中凛然。林曦月的实力，深不可测。
两人如同行走在另一个维度，穿过一片狼藉的街区，绕过卫队的封锁线，最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陈子睿那间破败的胶囊公寓楼下。
“记住我的话。” 在公寓入口的阴影处，林曦月停下脚步，清冷的眸光落在陈子睿脸上，“高考，是你目前唯一、也是最重要的战场。源星碎片的力量需要沉淀，不要轻易暴露你的底牌。在你高考结束前，‘星空之眼’在羊城内的主要力量会被牵制。但暗流不会停止，你自己小心。”
说完，不等陈子睿回应，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晨曦的薄雾，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笼罩在两人身上的无形力场也随之消散。
陈子睿站在原地，感受着手中源星碎片传来的冰凉触感和体内奔腾的玄黑道炁。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从濒死的逃亡者，到手握钥匙的漩涡中心，如今又重回这破旧却熟悉的起点。身份没变，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合金门，走进狭窄、冰冷、散发着霉味的胶囊公寓。没有开灯，他摸索着走到床边坐下。窗外，第五区灰蒙蒙的天空开始泛白，新的一天，也是高考前最后冲刺的日子，开始了。
他将源星碎片小心地藏回暗格，与那本无名残卷放在一起。然后，他拿出那个老旧如同砖块般的通讯器。屏幕上，除了周扬那条求救信息，还有几条未读信息，是学校发来的高考倒计时提醒和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单推送（他的成绩依旧在年级中游徘徊）。
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数字和排名，陈子睿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锐利。
高考…独木桥…
他摊开手掌，一缕凝练如实质、深邃如夜空的玄黑色道炁，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在掌心无声流转、盘旋。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
经文在心间流淌。力量的本质，在于运用。高考，这个普通人的战场，此刻，也成了他磨砺锋芒、藏锋敛锷的试炼场。
他拿起角落里落满灰尘的课本和习题集。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黎明中，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