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雷音寺内依旧梵唱隐隐,檀香袅袅。黄风正例行巡察莲灯,行至藏经阁外围的回廊时,恰好遇见两个面生的小沙弥,正捧着几卷经书从阁内走出,边走边低声交谈。他们身着朴素的灰色僧衣,年纪虽小,周身却隐隐有灵光流转,显然根基不俗,听其言语,竟是灵吉菩萨座下的弟子,奉命来借阅经卷。
这本是灵山日常,并无稀奇。黄风本欲径直走过,却不经意间捕捉到风中飘来的零星话语:“……听说没?寺里那位‘莲灯护持’,来了好些年了,据说原身是个妖,好像是……黄鼠狼精?还是当年那凶名赫赫的狮驼国二当家呢……”
黄风脚步微顿,心中竟莫名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没想到,在这灵山深处,几十年前的旧事,竟还有人记得自己,甚至知晓自己过往的身份。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点怀念与自得的暖意悄然划过心间,他不由得竖起耳朵,借着擦拭身旁莲灯的由头,放缓了动作,悄然倾听。
正听得入神,哪想那两个小沙弥灵觉敏锐,察觉到了旁人的注视,齐齐转过头来。见到黄风,他们先是微微一怔,目光在他那略显尖削、依旧带着几分妖族特征的面容上停留一瞬,随即露出了然之色,猜到了他的身份。
这两个小沙弥倒是颇懂礼数,并未因黄风的出身而面露鄙夷,反而立刻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齐声道:“师叔好!”
黄风见状,也立刻收敛心神,肃容回了一礼,口称“二位师侄有礼”,表现得如同一位寻常的、不苟言笑的长辈。双方擦肩而过,看似一切如常。
待黄风走出十余步,拐过一道弯,身形消失在廊柱之后,那两个小沙弥以为他已走远,警惕之心稍懈。其中一人便低声嗤笑起来:“方才那位便是黄风师叔?模样果然……嘿嘿,有几分‘贼眉鼠眼’,不愧是黄鼠狼得道。”
另一人也附和着轻笑两声。
若在往常,以黄风的心性,断不会计较这等孩童戏言。他本就是黄鼠狼精,被人说声‘贼眉鼠眼’又算得什么?但或许是因为他们先前提到了自己的‘辉煌’过去,又或许是闲来无事,他心念一动,那缕凝练如丝、兼具‘穿透’与‘共振’之妙的神识,便如无形无质的微风,悄然回旋,再次萦绕在那两个小沙弥周围。
他本无意深究他们的嘲笑,只想听听他们还会议论些什么。然而,接下来的对话,却让他心神一震。
只听那小沙弥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羡慕与神秘:“不过话说回来,他守着那八十一盏‘七宝琉璃心灯’,可是天大的机缘!你可知那莲灯有何神异?”
“愿闻其详。”
“听闻那灯盏,乃是以八功德池底的金色息壤混合菩提树心木雕琢而成,灯芯更是采集大雪山巅的万年冰蚕丝,浸染孔雀明王尾羽上的虹光炼制!不仅光明恒久,更能安定心神,驱散心魔,助益禅定!长年累月在其光芒下修行,据说能潜移默化,纯净佛性,堪比聆听菩萨讲法!”
黄风听得暗自点头,这些他日常打理,虽知其不凡,却不知来历如此惊人。
就在这时,那两个小沙弥似乎隐约察觉到一丝被窥视的感觉,虽未发现黄风神识的具体所在,但警惕性极高。其中一人低声道:“隔墙有耳,慎言!”另一人立刻会意,两人联手,指尖绽放微光,迅速布下了一道淡金色的音障结界,将他们的声音彻底隔绝。
若在以往,黄风面对这等结界,只能望而兴叹。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那凝练如针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结界成型的瞬间,能量流转间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因两人法力微妙差异而产生的固有频率波动。他并不强攻,而是立刻调整自身神识的频率,如同最精密的乐器调弦,使其与那结界的波动达成微妙共振。同时,神识前端极致的‘穿透’特性发动,如同水银寻隙,精准地‘点’在结界能量衔接那微不足道的‘间隙’之上。
悄无声息地,他的神识如同融入水中的一滴墨,已然‘渗’入了那淡金色的音障之内!
而结界内的两人,对此毫无察觉。
只听他们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这些还不算最珍贵的!最厉害的是那灯油!你可知那是何物炼制?”
“是何?”
“那是采集数千种灵花仙草的精粹,辅以八功德水,再融入金身罗汉每日诵经产生的愿力结晶,于兜率紫金炉中经文火九转炼制而成的‘般若心智油’ !”
“此油神奇无比,一滴便可净化污秽,疗愈暗伤,更能开启灵智,助长悟性!若是……若是我们妖族得了,”那沙弥声音更低,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哪怕只是沾染一丝,或偷偷服用一滴,据说都能洗炼妖骨,纯化血脉,省去数百年苦修之功!对突破瓶颈、凝聚更高层次的妖丹或佛门金身,有着不可思议的奇效!”
结界之内,话语渐渐低微,转而讨论起其他琐事。而结界之外,隐于廊柱阴影中的黄风,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他每日擦拭、添注,视为寻常工作的灯油,竟是如此佛门至宝?而此物,对妖族竟有这般逆天功效?
数十年的平静修行,似乎在这一刻,被投入了一颗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石子。黄风站在回廊的阴影里,许久未动,只有那八十一盏莲灯的光芒,在他眼中明灭不定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