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瀑布的轰鸣,洞外零星的枪声,仪器尖锐的警报,所有声音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王二娃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支对准他眉心的、安装了古怪消音器的手枪,以及持枪之人——那个站在水帘光影交界处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合体的、不同于普通日军军装的深色作战服,没有佩戴军衔,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脸上罩着一个只露出眼睛和下巴的黑色面罩,看不清具体容貌,但那双透过水汽望过来的眼睛,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冰冷,平静,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高桥一郎!
不需要任何言语确认,王二娃瞬间就肯定了对方的身份。只有这样的眼神,才能配得上那缜密如鬼、狠辣如蝎的一系列手段。
“嘀嗒…嘀嗒…”
身后,仪器屏幕上那猩红的倒计时依旧在疯狂跳动,已经变成了 00:00:11!
十秒!最多还有十秒,致命的毒气就可能喷涌而出,将这里变成死地!
王二娃的身体僵硬,持枪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那濒临绝境的无力感。他死死盯着高桥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
高桥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昏迷的操作员和死去的头目,又落在被王二娃关闭的阀门和按下的按钮上,最后,重新定格在王二娃脸上。他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王桑,”一个略带沙哑,却异常平稳的日语声音响起,透过面罩有些失真,但清晰可辨,“你的能力,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并执行到这一步,堪称完美。”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面对破坏了他致命计划的死敌,反倒像是在点评一件出色的作品。
00:00:08
王二娃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日语:“停止它!”
高桥轻轻摇了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何必做无用功”。“‘深渊之息’一旦启动,除非完成释放,或者……彻底摧毁核心,否则无法停止。中和程序,不过是延缓几分钟罢了。看来,你带来的‘变数’,干扰了它最后的稳定。”他的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扫过王二娃,尤其是他之前接触过仪器和阀门的手。
“变数”?他指的是什么?英灵殿空间?王二娃心中巨震,但此刻无暇深究。
00:00:05
“你想怎么样?”王二娃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对方的枪口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晃动。
“做一个交易。”高桥的声音依旧平淡,“告诉我,你那种……超越常人的力量来源。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紧急泄压阀的位置,或许,能为你和外面那些英勇的士兵,争取到……三十秒的逃生时间。”
他的目标,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怀璧其罪”!
00:00:03
死亡的倒计时如同丧钟敲响!王二娃的瞳孔缩紧,汗水沿着鬓角滑落。外面还有他的兄弟!铁蛋!狗子!几十条人命!
说出空间的秘密?不可能!那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绝不能暴露的根源!
但不答应……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00:00:02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二娃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不能说出秘密,但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的意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沉入“英灵殿”空间!不是去寻求知识,而是……去调动那一直以来只用于存储和滋养的、神秘莫测的力量本身!他要赌一把!赌这空间,能否影响到现实!
“我……”王二娃开口,仿佛要屈服。
高桥的眼神微动,枪口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偏转。
就在这一刹那!
“告诉你妈!!”
王二娃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没有试图躲闪子弹,而是用尽全部意志,将空间中那股无形的力量,如同怒涛般导向那台不断报警的毒气装置核心区域!同时,他的身体猛地向侧前方扑出,不是躲避,而是冲向高桥的下盘!
“砰!”
高桥扣动了扳机!子弹擦着王二娃的头皮飞过,灼热的气浪让他头皮发麻!
但与此同时——
“嗡——轰!!!”
那台毒气装置的核心部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内塌陷、扭曲!各种指示灯疯狂乱闪,管线崩裂,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撕裂声!紧接着,一股并非毒气的、混合着刺鼻化学药剂味道的白色的高压蒸汽,从破裂的缝隙中猛烈喷发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山洞!
“咳咳咳!”王二娃被蒸汽笼罩,眼睛刺痛,呼吸困难,但他扑出的动作并未停止,狠狠撞在了高桥的腿上!
高桥显然没料到这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的、来自内部的猛烈爆炸和蒸汽喷射,身体一个趔趄,但他下盘极稳,瞬间调整,枪口下移,就要再次射击!
然而,弥漫的白色蒸汽严重阻碍了视线!
“嘀——嘀——嘀——”
仪器发出了最后一声长鸣,随即,所有灯光熄灭,只剩下应急红灯在蒸汽中徒劳地旋转。
倒计时,停在了 00:00:00 上。
毒气,最终没有按照预设的方式释放。但装置彻底损毁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是安全了?还是引发了更不可控的泄漏?
王二娃不知道,他此刻也顾不上!借着蒸汽的掩护,他如同泥鳅般贴地翻滚,避开预估的子弹轨迹,手中的步枪朝着高桥大概的方向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
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连串火星。
蒸汽中,传来高桥一声闷哼,似乎是被跳弹或者飞溅的碎石击中了。但他没有停留,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瞬间没入了瀑布水帘之外,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透过水声和蒸汽的嘶鸣传来:
“王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王二娃从地上爬起来,剧烈地咳嗽着,持枪警惕地对着水帘方向,直到确认高桥真的离开了。他踉跄着冲到仪器旁,看着那彻底损毁、冒着黑烟和残余蒸汽的残骸,又感受了一下空气中那刺鼻但似乎并非致命毒剂的气味,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线。
赌对了……暂时。
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操作员,没有理会,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头皮被子弹擦伤和虎口崩裂,并无大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心跳,端起枪,冲出了水帘。
洞外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失去了指挥和核心目标的敌人,在特务连的猛攻下开始溃散。铁蛋和战士们正在清剿残敌。
“二娃!你没事吧?!”铁蛋看到王二娃冲出来,脸上又是水又是血,吓了一跳,连忙迎上来。
“我没事!”王二娃急促地说道,“快!打扫战场,带上俘虏和所有能找到的文件、设备残骸,立刻撤离!这里不能呆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弥漫着白色蒸汽的山洞,高桥最后那句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这一次,他们侥幸阻止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但也彻底暴露在了高桥那更加危险和探究的目光之下。高桥对他“力量”的兴趣,远远超过了消灭他本身。而那个损毁的毒气装置,真的安全了吗?高桥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又预示着怎样的未来?
王二娃知道,他与高桥之间的较量,已经从单纯的军事对抗,滑向了一个更加诡异、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