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玹苏醒,言出法随。那枚看似轻描淡写推出的古老符印,蕴含着凌驾于此界规则的幽冥权柄。“圣婴”魔物在其面前,如同土鸡瓦狗,连挣扎都显得徒劳,便在无尽的恐惧与惨嚎中,身躯寸寸瓦解,最终化作一缕精纯却充满死寂的幽冥之气,被幽玹随手收起,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整个祭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血池因失去核心而迅速干涸凝固,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残留的血腥气,证明着方才的邪恶与疯狂。仅存的那个血袍大长老,早已在幽玹现身的那刻,便被那无上威严震慑得心神崩溃,蜷缩在地,瑟瑟发抖,形同痴傻。
“影刃”小队的成员们持枪警戒,看着气质大变、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气息的苏清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林玄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担忧,上前一步,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双深紫色的眸子:“幽玹……前辈?清月她……”
幽玹缓缓转过头,那双漠然的眸子落在玄灵子身上,似乎辨认了一下,才淡淡道:“她无碍,只是意识暂时沉睡。待吾处理完此间琐事,自会与她……融合。”
“融合?”玄灵子心头一紧,“前辈,清月她有自己的意志和人生……”
“她的意志,源于吾之碎片;她的人生,不过是吾历劫之幻梦。”幽玹打断他,语气毫无波澜,“尘缘已了,当归其位。此乃天道定数,非尔等凡俗之情可改。”
她不再理会玄灵子,目光扫过整个祭坛,眉头微蹙,似乎对此地的污秽极为厌恶。她抬起手,指尖紫芒流转,轻轻一挥。
霎时间,一股无形的、浩荡的力量席卷而过!地面上凝固的血污、散落的骸骨、残留的邪异符文……所有与玄阴教和血祭相关的痕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迅速淡化、消失,连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腥臭也消散一空,只剩下原本建筑的冰冷结构与一片死寂。
做完这一切,幽玹看也没看那痴傻的长老和紧张的“影刃”小队,身形便如同融入阴影般,逐渐变淡,只留下一句缥缈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三日之后,子时,太素秘境。了结此世因果,重归幽冥秩序。”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彻底消失。而苏清月的身体晃了晃,眼中紫色褪去,恢复了清明,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变得“干净”却空荡的祭坛,以及围过来的林玄和队员们,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云山府”事件,以一种远超所有人预料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玄阴教在本市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核心人物或死或俘,最大的威胁“圣婴”被幽玹随手抹杀。后续的清理、证据固定、舆论引导等工作,由沈墨言带领的“国异局”高效完成。消息被严格封锁,对外只宣称破获了一个大型邪教组织窝点,成功阻止了其恐怖活动。
经此一役,“太初研究所”及其首席技术顾问林玄的重要性,得到了最高层级的确认和重视。研究所获得了更多的资源倾斜和政策支持,开始真正步入正轨。
然而,玄灵子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幽玹留下的“三日之约”,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绝不允许苏清月的意识被吞噬、被“融合”!
回到研究所后,他立刻投入了紧张的研究和准备中。他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灵魂、意识、转世的典籍,结合太素传承中关于“神”与“魂”的论述,试图找到一种既能保全苏清月独立意识,又能妥善处理幽玹这道强大意识的方法。
苏清月也知晓了一切。最初的恐惧和抗拒之后,这个内心坚韧的女孩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她没有逃避,而是选择与林玄共同面对。
“林玄,”她看着在实验室里废寝忘食的他,轻声而坚定地说,“如果……如果真的没有办法,需要付出代价才能让我留下来……我不要你为我牺牲太多。能多活这些日子,能认识你,我已经很幸运了。”
玄灵子停下手中的推演,抬头看着她,看到她眼中虽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为他着想的温柔与决绝。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而温暖:“别说傻话。一定有办法的。你是苏清月,是独一无二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哪怕是她所谓的前世,将你带走。”
他顿了顿,环顾着这间充满现代科技与古典道韵的实验室,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缓缓道:“而且,我们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羁绊,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这里,就是我们的‘道场’。”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天里,玄灵子几乎不眠不休。他结合太素医理、现代神经科学、能量学以及从铜镜本源中解析出的部分幽冥规则,构思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方案——灵枢嫁接,意识共生!
此方案并非强行驱逐或消灭幽玹的意识,那几乎不可能,且极易对苏清月的灵魂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是试图以苏清月的主意识为核心,以那面噬阴铜镜为“桥梁”和“缓冲池”,将幽玹那庞大的意识力量和记忆知识,“嫁接”过来,使其成为苏清月可以掌控、调用的一部分,而非反客为主的主宰者!
这无疑是在走钢丝,成功率渺茫,且过程凶险万分。但这是玄灵子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两全其美的办法。
子夜将至,太素秘境,山谷之中。
林玄、苏清月、沈墨言以及研究所的几位核心顾问和“影刃”小队,皆肃立于洞府之前。那面被暂时解封的噬阴铜镜,悬浮在白玉平台之上,镜面黑翳缓缓流转,散发着幽深的光芒。
月光如水,洒落在山谷中,将三禽石雕映照得愈发神圣。
准时准点,一道紫黑色的幽光闪过,幽玹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依旧是那副冰冷淡漠的模样,目光直接掠过其他人,落在了苏清月和玄灵子身上。
“时辰已到。”她淡淡开口,不带丝毫情感,“汝等,可做好抉择?”
玄灵子上前一步,将苏清月护在身后,朗声道:“幽玹前辈,我们有一个提议,或许无需‘融合’,也能让你重掌权柄,而清月亦可留存于此世。”
“哦?”幽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些“凡人”还敢与她谈条件,“说来听听。”
玄灵子将自己的“灵枢嫁接,意识共生”方案,清晰而简洁地阐述了一遍。他重点强调了铜镜作为桥梁的可能性,以及苏清月留存于此世,对于维持此间阴阳平衡、防范类似玄阴教事件的重要性。
幽玹静静地听着,未置可否,直到玄灵子说完,她才缓缓抬起手,指向那面铜镜:“汝可知,此镜为何能承载吾之意识?”
不等玄灵子回答,她便自问自答道:“因它本就是吾之本命法器,是吾权柄的一部分,更是吾当年为应对大道之劫,主动剥离出来、寄存于此界的一缕‘道种’与‘坐标’。苏清月此世之魂,亦是依托此‘道种’而生。所谓融合,不过是重归完整。”
这个真相,让玄灵子等人心神剧震!原来如此!苏清月并非简单的转世,而是幽玹为了应对某种劫难,提前布下的后手!她的灵魂,本质上就是幽玹的一部分!
“即便如此,”玄灵子压下心中的波澜,据理力争,“历经轮回,她已诞生独立的意志与情感,这是全新的生命,而非简单的工具或分身。前辈神通广大,难道就不能容下这‘一念之差’,寻一条共生之路吗?强行抹杀,岂非有违天道生生不息之本意?”
幽玹沉默了。她那冰冷的眸子中,首次出现了些许复杂的波动,仿佛在权衡,在计算。她看向苏清月,看向她眼中那份对生命的眷恋与坚定,又看向玄灵子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守护之意。
良久,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中,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汝等……倒是让吾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一些事……”她的语气不再那么绝对冰冷,“也罢。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或许,这一线变数,正是当年吾留下此‘道种’时,未曾算尽的因果。”
她目光转向玄灵子:“汝之方案,风险极大,成功率不足一成。但……吾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在幽玹的配合与主导下(她毕竟最了解自身力量),一场前所未有的意识“手术”,在太素秘境中展开。
林玄以银针定住苏清月周身灵窍,以太素内息护持其心脉神魂;沈墨言等人则在外围布下重重能量护盾,以防不测;而核心处,幽玹的意识化作一道磅礴的紫黑色洪流,以噬阴铜镜为中转,缓缓注入苏清月的识海。
过程远比想象的更加凶险和痛苦。苏清月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小舟,随时可能被那庞大的记忆洪流和力量冲垮。玄灵子全神贯注,以灵枢针法不断疏导、安抚,引导两股意识缓慢接触、适应。
这是一场意志与智慧的较量,也是一场对生命本质的探索。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那磅礴的能量灌注终于渐渐平息。
白玉平台上,苏清月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眸,不再是单纯的清澈,也不复幽玹的深紫,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深邃、更加通透的紫罗兰色,其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沉淀,却又保留着属于苏清月本身的温柔与灵动。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股既熟悉又陌生、浩瀚如海却又如臂指使的力量,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而释然的笑容。
“我……还是苏清月。”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坚定,“但我也明白了……我来自哪里,肩负着什么。”
她看向紧张地望着她的林玄,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深情:“林玄,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她又看向沈墨言等人,点了点头:“沈所长,各位,我没事了。”
融合,或者说“共生”,成功了!苏清月的主体意识得以保留,并成功接纳、初步掌控了幽玹那庞大的力量与知识记忆。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既是苏清月,也继承了幽冥监察使“幽玹”的权柄与责任,但她选择了以“苏清月”的身份,继续留在这个她所眷恋的人间。
幽玹的意识并未消失,而是作为一种深层的“底蕴”和“导师”,沉眠于苏清月的识海深处,只在需要时才会显现。
危机解除,皆大欢喜。
数月后,在“太初研究所”和官方的支持下,一家名为“灵枢阁”的特殊医疗机构,在市区悄然开业。它不对普通公众开放,只接待由研究所或特定部门转介的、患有现代医学难以解决的疑难杂症或受到超自然因素影响的特殊病例。
林玄担任首席医师,苏清月作为他的副手兼灵魂、能量领域顾问。王凯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灵枢阁的“对外宣传主管”兼网络信息员,负责处理一些世俗事务和网络舆情。
灵枢阁内,一半是现代化的检测设备,一半是古色古香的诊室与药房。玄灵子将以太素传承为核心的古典医道,与现代科技相结合,开创了一条全新的医学道路,解决了许多被视为绝症的难题,在极高的保密层级内,声名鹊起。
他终于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现代世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悬壶济世,守护一方,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修仙”?
夕阳西下,灵枢阁的露台上,玄灵子与苏清月并肩而立,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灯火初上。
“有时候,感觉像做了一场梦。”苏清月轻声道。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玄灵子微微一笑,“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两人相视一笑,双手自然而然地牵在一起。
然而,就在这片温馨宁静之中,玄灵子丹田内的五行蕴灵鼎,却毫无征兆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极其隐晦的警示之意。
与此同时,苏清月(或者说她识海深处沉睡的幽玹)也若有所觉,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望向了遥远的天际线,眉头轻蹙:
“奇怪……刚才好像感觉到……一丝非常非常遥远的……空间波动?方向是……西北?”